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唱過了,天狗也累了,一邊拿眼看山下的路,路上果然跑過來一個人,天狗認出那是師孃,偏不起身,只是拿歌子牽她過來,那女人也就發現了他,立著大喊:“天狗,天狗!”
聲音有些異樣,天狗就站起來了。
女人也看見了天狗,就用哭腔喊叫:“天狗,快來呀,你師傅出事啦!”
天狗立時停了歌聲,也停了笑,拔腳跑下去,女人說:“你怎麼到山上來了。到處找不著你!你師傅打井,井塌了,一塊大石頭把他壓在下邊,人都沒辦法救,你是打過井的,你快去救他啊,他畢竟做過你的師傅,天狗!”
天狗的血轟地上了頭,扭身往堡子跑。女人卻癱在地上不能起來。天狗又過來架著她,飛一樣到了劉家。劉家的院子裡擁滿了人,原來井打到二十五丈,出現一塊巨石,師傅用鑿子鑿了眼,裝炸藥炸了,二次返下井去,石頭是裂了,卻掏不出那一塊大的,便從旁邊挖土,土挖開了,只說那石頭還是不動,就在下邊用撬槓橇,不想石頭塌下去,將他半個身子壓住了。井上的人都慌了,下去又不敢撬石頭,害怕石頭錯位傷了把式的性命,訊息報給五興娘,女人就四處找天狗。
天狗當即下井,師傅已經昏死過去了,石塊還壓在下身。他一邊喊著‘師傅”,一邊刨師傅身下的土,又急,又累,又害怕稍不小心石頭再壓下來,好不容易把師傅拉出來,血淋淋地背在身上爬上井臺。
幾天幾夜的搶救,井把式的命是保住了,保不住的卻是他腰以下的神經。一個剛強的打井手藝人,從此癱在了炕上,成了廢人。
做農民的,什麼都不怕缺,就怕缺錢;什麼都應該有,就是不敢有病。天狗的師傅英英武武打了幾年井,如今打到這一步,這家人就完全垮了。女人在醫院侍候了丈夫三個月,傷心落淚,眼睛腫爛,口舌生瘡。天狗沒有吃上那生日的長壽麵,在後山上割倒的黃麥菅柴火也讓誰家的孩子揹走了。他再沒有上山刨黃麥菅根,當然也再沒有進省城。為了師傅的傷病,天狗和師孃背了把式住國營的醫院,也找了民間的郎中。井把式還是站不起來。師傅的心也灰了,在炕上老牛似地哭,拿頭往端上撞。好說好勸,這要強心重的漢子才沒有自盡,卻日儀傷心悲觀,把腦子也搞壞了,顯得痴痴呆呆的。
幾個月的折騰,女人就失去丫往常的光彩,形容憔悴,氣力不支,蹲下幹一陣起來,眼前就悠悠地浮一片黑雲。更使她備受折磨的是家裡的積蓄流水似地花去,日漸空虛,又不敢對丈夫半句高聲,常在沒人處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