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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南大學,男生宿舍。
一桌,一椅,一床,一杯白水,一個饅頭,一隻暖壺。朱增祿已經三天沒出宿舍去上課了。
朱增祿沒有鞋,沒錢買鞋。2000年,父母在送他來雲南大學的時候,帶了六千元,交完學費,父母買了回家的火車普快硬座票和幾個饅頭,把所有剩下的錢都留給了他,包括一元的硬幣和一毛的紙幣,鼓鼓地裝了一個信封。
朱增祿一直在等學校的助學貸款發下來,然後去學校門口的小雜貨鋪買雙溫州造的假耐克鞋。溫州小老闆說,現在不比以前了,十幾年前,他們把耐克的彎鉤和阿迪達斯的菸葉釘在同一雙鞋上,現在,他們鎮上厲害的老闆,從義大利聘來頂級的設計師,住在自己家裡負責設計新款皮鞋。朱增祿看上的耐克鞋,白底黑鉤,乾淨利落,一點兒也不像假的。他喜歡耐克的那一道彎鉤,像是一把彎刀、一把大鐵錘,又像一道因失血過多而漸漸稀薄的血跡。
這三天,朱增祿反覆做三個夢,他無法分析出它們之間的聯絡。
夢之一是軍訓。
剃完頭,他和所有入學新生統一穿了夏常服,和白楊樹一起,一排排站在軍營操場上,夕陽下,紅閃閃綠油油的一片。他喜歡這種感覺,大家都一樣,穿的都一樣,頭髮都一樣,不用說話,站著就好,沒人知道你家裡沒錢,沒人逼你說話。教導員站在隊伍前面,胖得很有威嚴,兩腮垂到下頜骨,頭從側面看,成直角梯形,底邊很長,下巴突出。頭頂基本禿了,僅存的幾縷被蓄得很長,從左鬢角出發,橫貫前額,再斜插腦後,最後髮梢幾乎繞了一圈,回到出發點。
教導員在大喇叭裡用河南話喊:
“同學們!同志們!祖國新一代大學生們!你們第一次來到軍營,歡迎你們!”
他們鼓掌。
“同學們!同志們!你們來自二十六個省市,一百一十九個縣,我的辦公室有張空白全國地圖,我把你們的家鄉全用大頭針標出來了!”
他們鼓掌。
“同學們!同志們!到了軍營,穿了軍裝,就是軍人!第一次,你們跟我喊個高音:‘殺!’”
“殺!”他們齊聲喊。
“聲音不夠大!女生先喊:‘殺!’”
“殺!”女生喊。
“好,男生喊:‘殺!’”
“殺!”男生喊。
“男生比女生聲音還小!大家一起喊:‘殺!’”
“殺!”他們齊聲喊,楊樹葉子嘩嘩亂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