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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爬到這個簡易炮樓上,放眼望去,看見貧民窟那一排排的茅草屋在霧靄之中靜靜地低著它們的頭。我知道它們這種謙卑其實是假裝的,無論哪一個屋頂下面,都包藏了陰險的禍心。可是我怎能不寄居在它們裡頭呢?我是這一片神奇的土地的兒子。這裡很陰沉,可是我已經習慣了。從前,我在陰沉之中發育長大;如今,我在陰沉裡頭不斷生出冥想。我還是看不清草屋裡面的景象,這些屋子裡頭太黑了,它們的建造全都忽視眼睛的功能。有時候,我搬進一家人家,我以為裡面只住了兩個人,後來卻發現竟有十二個!我畏怯地待在灶臺角落裡,熊熊的火焰差點舔著了我的皮毛。他們炒啊,煎啊,熬啊忙個不停,因為要填滿十二個胃嘛。因為只有一間房,他們就到處亂睡,連床腳下都睡了兩個。到了午夜,我就找不到他們了,他們徹底從家裡消失了。那時我站在灶臺上,掃視著空空的家,心裡想,我怎麼就追不上這些人的思路呢?也有的時候,那家人家人口簡單,我欣喜,以為夜裡可以睡個好覺。可是到了午夜,我差點被從灶臺上震到了地上!我抓住牆上掛燻肉的鐵鉤才勉強站穩了,回頭一望,七八個人在地震中跳舞呢。他們喝醉了似的,一下被摔到這邊牆上,一下被摔到那邊牆上。他們長得都很相像,應該是這一家的。那麼,白天他們在哪裡?一些房子裡頭根本就沒有人,只不過是做出有人的樣子——門口放著垃圾桶、掃帚,門虛掩著。我抵開門進去,跳上灶臺,在那角落裡睡著了。午夜醒來,還是沒看見一個人。我跳下來找吃的東西,可是哪裡有吃的呢?房裡一股黴味,像很久沒人住了。我在黑暗裡潛行,有點害怕,這時就響起了嘆息聲。那聲音在房間的上方,靠天花板那裡響起來。發出聲音的那個女人好像並不痛苦,只不過是累了。可是那聲音沒完沒了,我實在受不了,我的胸膛要爆炸了,於是我衝出去,在寒氣中游蕩了一夜。當然大多數時候,我融入了房主們的生活,我怨恨他們,因為他們總逼我,但我又對他們的生活好奇,那通常是我怎麼也理解不了的生活。每次到頭來我都和他們搞壞了關係,然後我就出走了,去另外找一家寄居。想著這些事,我心裡真煩。這個炮樓是什麼時候建的呢?在我印象裡頭,貧民窟雖然陰謀重重,卻並未發生過大的騷亂。那麼,這個炮樓是建了幹什麼用的啊?抵禦外敵嗎?城裡的人根本就不到這塊窪地裡來,這裡同城裡井水不犯河水,我想不出還會有什麼其他敵人。
天黑了,我從漸漸變得冰冷的炮樓上跑下來,我看到我的前方跑著我的同類,他的身體比我略長一些,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