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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孽是造定的了!明知是糟蹋文字,明知寫下來的幾乎全都是Still-born,還得厚臉來獻醜。我只有一句自解的話。除了天賦的限度是事實無可勉強,我敢說我確是有願心想把文章當文章寫的一個人。至於怎麼樣寫才能合時宜,才能博得讀者的歡心的一類念頭,我從不曾想到過。這也許也是我的限度的一宗。在這一點上,我期望我自己能永遠崛強:
我不知道風
是在哪一個方向吹……
這冊小書我敬獻給我的好友通伯和叔華。
志摩 十八年五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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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痕</h3>
一 瑞香花——春
逸清早起來,已經洗過澡,站在白漆的鏡臺前,整理他的領結。窗紗裡漏進來的晨曦,正落在他梳櫛齊整漆黑的發上,像一流靈活的烏金。他清癯的頰上,輕沾著春曉初起的嫩紅,他一雙睫絨密繡的細長妙目,依然含漾著朝來夢裡的無限春意,益發激動了他Narcissus自憐的慣習,痴痴地盡向著鏡裡端詳。他圓小銳敏的睛珠,也同他頭髮一般的漆黑光芒,在一瀉清利之中,洩漏著幾分憂鬱凝滯,洩漏著精神的飢渴,像清翠的秋山輕罩著幾痕霧紫。
他今年二十三歲,他來日本方滿三月,他遷入這省花家,方只三日。
他憑著他天賦的才調生活風姿,從幼年便想肩上長出一對潔白蠐嫩的羽翮,望著精焰斑斕的晚霞裡,望著出岫倦展的春雲裡,望著層晶疊翠的秋天裡,插翅飛去,飛上雲端,飛出天外去聽雲雀的歡歌,聽天河的水樂,看群星的聯舞,看宇宙的奇光,從此加入神仙班籍,憑著九天的白玉闌干,於天朗氣清的晨夕,俯看下界的煩惱塵俗,微笑地生憐,憐憫地微笑。那是他的幻想,也是多數未經生命嚴酷教訓的少年們的幻想。但現實粗狠的大槌,早已把他理想的晶球擊破,現實卑瑣的塵埃,早已將他潔白的希望掩染。他的頭還不曾從雲外收回,他的腳早已在汙泥裡濘住。
他走到窗前,把窗子開啟,只覺得一層濃而且勁的香氣,直刺及靈府深處,原來樓下院子裡滿地都是盛開的瑞香花,那些紫衣白髮的小姑子們,受了清露的涵濡,春陽的溫慰,便不能放聲曼歌,也把她們襟底懷中腦邊蘊積著的清香,迎著緩拂的和風,欣欣搖舞,深深吐洩,只是滿院的芬芳,只勾引無數的小蜂,迷醉地環舞。
三里外的桑抱群峰也只在和暖的朝陽裡欣然沉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