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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光射進房裡,床上那座被子的小山朦朦朧朧的。我記起了祖先所在的一個牧場。牧場很大,一眼望不到邊。那時我們家族的那些傢伙在牧場上奔來奔去的,他們也在躲避什麼,就像這屋裡的兩個人一樣。他們往往一躥就躥到牧場中央的那口水塘裡去了。第二天,水塘裡就浮起了這些不會游泳的傢伙的屍體。我沉浸在回憶之中,試圖弄清我的祖先到底在躲什麼。
我獨自在家中的一天,他們家的兒子小木闖了大禍。他將那鏡框的玻璃用彈弓打碎了,玻璃戳壞了老爺爺的臉。小木做了壞事就躲出去了,一直到夜裡都沒回來。主家夫婦對這事沉默著。他們將壞了的鏡框連同老爺爺扔進一個很舊的箱籠裡頭,以後就再也沒理會過了。每一天,我都為一個問題所困擾:老爺爺還活著嗎?有了以前的經驗教訓,我是不敢去揭開那個箱蓋的。老爺爺的威脅是不存在了,可是家中的氣氛並沒有鬆弛下來。沉默比以前的忽驚忽乍更為可怕。也許,因為兒子的失蹤這兩個人已經麻木了?我很想出去找一找小木,幫幫他們的忙。可是出於一種自尊的心理,我不願在白天出門。我覺得我自己的形象不太雅觀,而且既不像鼠,又不像兔(這兩種動物我都記得他們的樣子),必定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。我可不想被很多人圍觀啊。夜裡我開過兩次門,兩次都看到那個人蹲在路燈下面殺貓。一次是一隻黑貓,一次是一隻黃貓。貓的慘叫差點使我暈過去了。屋裡的兩夫婦不再躲在被子裡頭,他們衣也不脫,就靠牆坐在床上打盹。我從他們的床底下慢慢地走出來,我聽到嘆息聲從那箱籠裡發出來,一聲接一聲的。我心裡設想老爺爺一定被打壞了。我想不通這夫婦倆從前對他那麼唯命是從,如今為什麼胡亂將他塞在舊箱籠裡頭就不理會了,連起碼的孝心都沒有了。他們夫婦穿著衣坐在床上,是在等待什麼事發生嗎?他們對房裡的嘆息似乎不在意,因為兩個人都在輕輕地打鼾。我悄悄溜到箱籠邊,將耳朵貼上去。我聽到裡面發出玻璃炸開的響聲,我真是嚇壞了。忽然,主人說話了:“我們家那隻新鏡框呢?明天記得掛上。”然後女主人就咯咯地笑起來了。她笑得很突兀,也許是在做夢。
我想念起小木來。家裡沒有了小孩真寂寞啊。小木在家裡沒有床,他到處亂睡。我以前對這點覺得奇怪,後來時間長了,我也覺得他不應該有床。因為他睡得極少,總在鑽來鑽去,一夜要出門五六次。我不太清楚他到底忙乎些什麼,我只知道主人對這個調皮兒子是很滿意的。時常,他們在夜裡躺在床上議論兒子的前途,似乎他們覺得這個兒子可以改變家裡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