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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的不是一股噪音,他聽到的是北風呼嘯,可怕的呼嘯,像要將地上的建築全部摧毀一樣。鍾大福站起來,開啟水龍頭,將臉沖洗乾淨。他洗臉的時候,他的思維就成了垂死的白鼠,他滿心惶恐。
天剛亮鐘大福就醒來了。對於他來說夜是很短的,因為他總是要到夜裡兩點多以後才睡覺。他醒來了就起來,從視窗伸出頭去看看天。他看天的時候,那天也好像轉過臉來看他,雖然是灰濛濛的,他卻感到那裡面有探究的表情。他從視窗縮回,開始做早飯了。早飯很簡單,就是一碗麵,裡面有紅辣椒和白菜心,放了豬油。鍾大福吃得額頭上冒汗,他的吃相是很投入的那種。
鍾大福在收拾廚房的時候就會聽到水泥地的刮擦聲從四面八方傳來,他知道那是種不耐煩的聲音,整個大樓的居民都不耐煩。也許是因為有什麼東西要從天空砸下來,卻又被堵住了,還沒有砸下來?鍾大福的腦海中出現了昏暗的、盤旋上升的樓梯,一些灰白的、難看的赤腳正拾級而上,有點凌亂,但決不遲疑。樓梯下方,刮擦水泥的聲音變得隱隱約約了。鍾大福輕輕地關上碗櫃。儘管他動作很輕,整個小小的廚房還是突然一下變得無比寂靜。他又等了一會兒,才拿起一個編織袋去菜場買菜。
天大亮了,菜場里人不多,那些蔬菜啦,瓜果啦,鮮魚鮮肉啦,雞蛋啦,豆腐啦,等等,全都碼得整整齊齊地擺在案板上。鍾大福喜愛菜場裡的氛圍,他的鼻子眼睛和耳朵穿過這些食品進入了大自然,於是他又同昏暗處所的那些藤蘿相遇了。
“鍾老闆,買條魚回去吃吧,你看這條草魚多麼漂亮。”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,那人是個小個子魚販子。
鍾大福看著木盆裡的那些魚,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條草魚。
魚販子抓了一條魚,開膛破肚,半分鐘就弄好了,用油紙包了放進鍾大福的編織袋。鍾大福看見魚嘴還在動。他心裡既有美食想象引起的興奮,又有某種陰沉的幻覺。他知道這些魚都是從郊區一個巨大幽深的水庫裡打撈上來的。他去過那水庫,那一望無際的平靜的水面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到了天邊。那種地方的魚類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態度呢?他站在木盆邊思索了幾秒鐘,在這幾秒鐘裡頭他又看見了藤蘿。然後他走過去了,在別的攤位上買了芹菜、油菜、西紅柿,還有一斤雞蛋。
他走出菜場時,外面降下了大霧。他聽見魚販子在對他說話。
“如果那麼大的水庫裡僅有一條魚,它會如何度過一生?”
鍾大福回過頭,卻沒見到魚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