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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家鄉有一句歇後語,叫做"沒尾巴狗跳牆——利索",切掉狗尾巴,就是為了讓它們跳牆。
德國有一條河,名叫萊因河。當年我學習馬克思的著作,就知道德國有這樣一條河。這條河水在我們眼裡看起來已經很清澈,但是有一些德國人還跟政府吵架,說是他們把河水汙染了。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大河一樣,萊因河兩邊也有許多城。有一座城叫波恩,當時還是聯邦德國的首都。城裡有許多人,還有許多鳥,而且鳥不怕人。
我在河邊坐著看河水,一隻肥胖的野鴨子搖搖擺擺地走過來。它用漆黑的小眼睛看著我,還對我嘎嘎地叫。緊接著又有幾隻野鴨子走過來,都好奇地看著我。我一伸手,就摸到了它們的羽毛。當時我真想抓幾隻拿回去燒著吃,但又怕被人家抓住丟了中國人的臉。我曾經寫過一篇小說,講一個窮漢子打野鴨子的故事。他埋伏在一叢高粱秸裡,看到夕陽西下,看到一群群的野鴨子落到面前的水汪子裡。他想多打幾隻野鴨,就不停地往槍裡填藥。最後的結果當然很不好,他貪心太大,裝藥太多,結果炸了槍膛,野鴨子沒打著,反把自己給炸死了。
最近幾年,中國人的環保意識也在加強,國家也頒佈了保護動物的法律。但偷獵珍稀動物的事情還是不斷髮生。有射殺天鵝的,還有殺死大熊貓包餃子的。看起來光有法律還不行。老百姓的肚子裡如果沒有油水,什麼法律也攔不住那些大膽的饞鬼。吃飽了才能講文明,吃飽了才能學文化。我就不相信,當德國人窮得連飯都吃不飽時,他們還顧得上去保護動物。能保護天鵝,也顧不上保護野鴨子。
當然也不能把一切問題都歸結到吃飽吃不飽上。我在狼牙山下當兵時,部隊生活很好,頓頓有油水。但機關裡有一位幹事,每天都提著一杆氣槍去打鳥。黃鸝、杜鵑、喜鵲、烏鴉、啄木鳥……他見到什麼就打什麼。這人槍法很準,幾乎是彈無虛發。每天都有幾十只鳥死在他的手下。那時我才知道啄木鳥有好幾個品種。啄木鳥死後,那舌頭是吐出來的,就像吊死鬼一樣。啄木鳥的舌頭像一根肉錐,尖上還帶著一個鉤兒。他打死那麼多鳥,隨手就扔在窗臺上,他不吃,讓螞蟻吃。為此我還勸過他,但他根本不理我。我偷偷地告了他一狀,結果把他得罪了。
人其實是最複雜的動物。人是最善良的,也是最殘忍的。人是最窩囊的,也是最霸道的。也許有一天,人要從地球霸主的位置上退下來。不過那時候,我的肉體可能轉化成了別的物質。我也許變成了一束鮮花,也許變成了一堆狗屎。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