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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變成了這個樣子,心裡還有點震驚。他聽見有一個女聲在唱嫁女的歌,雖然離得較遠,他還是聽出來很像菱角的聲音。悲悲悽悽的,完全不像她以前的個性。是不是她?他想仔細辨認一下,那聲音就消失了。他又懷疑剛才是幻覺。
他自言自語道:“土壤是可怕的東西。荒土就更可怕。”
他背起鋤頭回到棚屋,關上門,再一次被死一般的寂靜包圍。他回想剛才的事,用力想,其間又張了幾次嘴,想唱那首“梨園之歌”,可是他發不出聲音,因為他這輩子還從來沒唱過歌,不知道如何唱。他記得歌詞中有這麼一句——“變色的灰狼會帶你回家。”這一句特別令人心碎,他忍不住老要去想灰狼變色時臉上的表情。他在山裡見過一次狼,那條狼一點都不兇殘,只是好奇地盯著他看。他走開時,它做出要跟上來的樣子,又沒有跟上來。他的家是農場還是梨園?好像都不是。那麼那句歌詞沒有意義。集體農場的場長在開會時總是重複說這句話:“農場是我們的家。”坐在臺下的他每次都在心裡嘀咕:“它並不是我的家。”那麼飛雲山是他的家嗎?更不是。他從來也不敢在山裡待久了,每次神經都很緊張。山裡的野生動物讓他膽戰心驚。他可不想到那條大灰狼的肚子裡去安家。山只是他朝思暮想的物件。
梨園同農場拉開了距離,就在飛雲山下,離他從前的情人也不遠。當時他一衝動就搬來了,現在看起來這個選擇很正確。當然也可以說這個選擇沒有任何意義,只不過將他一步步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吃閒飯的人。鷹叔坐在他的木棚裡回憶一生經歷過的事時,記得最清楚的總是那幾個階段:在農場的二流子的生活;和菱角隱秘的戀愛;大堤下面的野合;梨樹栽種的失敗;剷除梨園的所有生命。至於最近的十幾年在這荒地裡的生活,在他腦海裡總是一筆糊塗賬,因為他分不清前後順序了,而且幻覺和現實也沒有界限。同一個情景反覆出現:多岩石的丘陵延綿不斷,他繞著那些小山包轉了又轉,怎麼也走不出來。岩石間的小路上有一個個的孔,有腳掌那麼大,很深很深,他禁不住要躺下來,將耳朵貼上去聽。當然,什麼也沒有聽到。但這個場景是真實的嗎?這附近並無那種丘陵地帶啊。那種從未去過的丘陵,竟然給予他一種“家”的感覺。他甚至設想,在那竹子叢裡搭一個棚屋該是多麼宜人。那種岩石小山,肯定長不出吃土的甲殼蟲來。清風習習,乾乾淨淨……
無事可做的時候,他就到外面去走。他朝著飛雲山相反的方向走。他走在平原上,平原有點陰沉,有點疏遠。他希望聽到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