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愛玲提示您:看後求收藏(快眼看書www.kyks.tw),接著再看更方便。
我不知道,只知道一切的小
說都離不了壞人。好人愛聽壞人的故事,壞人可不愛聽好人的故事。因此我寫的故事裡沒有
一個主角是個“完人”。只有一個女孩子可以說是合乎理想的,善良、慈悲、正大,但是,
如果她不是長得美的話,只怕她有三分討人厭。美雖美,也許讀者們還是要向她叱道:“回
到童話裡去!”在《白雪公主》與《玻璃鞋》裡,她有她的地盤。上海人不那麼幼稚。我為
上海人寫了一本香港傳奇,包括《泥香屑》、《一爐香》、《二爐香》、《茉莉香片》、
《心經》、《琉璃瓦》、《封鎖》、《傾城之戀》七篇。寫它的時候,無時無刻不想到上海
人,因為我是試著用上海人的觀點來察看香港的。只有上海人能夠懂得我的文不達意的地
方。
我喜歡上海人,我希望上海人喜歡我的書。
心腹話
“夜深聞私語,月落如金盆。”那時候所說的,不是心腹話也是心腹話了罷?我不預備
裝模作樣把我這裡所要說的當做鄭重的秘密,但是這篇文章因為是被編輯先生催逼著,倉促
中寫就的,所以有些急不擇言了,所寫的都是不必去想它,永遠在那裡的,可以說是下意識
的一部分背景。就當它是在一個“月落如金盆”的夜晚,有人嘁嘁切切絮絮叨叨告訴你聽的
罷!
今天早上房東派了人來測量公寓裡熱水汀管子的長度,大約是想拆下來去賣。我姑姑不
由的感慨系之,說現在的人起的都是下流的念頭,只顧一時,這就是亂世。
亂世的人,得過且過,沒有真的家。然而我對於我姑姑的家卻有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。
我姑姑與我母親同住多年,雖搬過幾次家,而且這些時我母親不在上海,單剩下我姑姑,她
的家對於我一直是一個精緻完全的體系,無論如何不能讓它稍有毀損。前天我打碎了桌面上
的一塊玻璃,照樣賠一塊要六百元,而我這兩天剛巧破產,但還是急急的把木匠找了來。近
來不知為什麼特別有打破東西的傾向。(杯盤碗匙向來不算數,偶爾我姑姑砸了個把茶杯,
我總是很高興地說:“輪到姑姑砸了!”)上次急於到陽臺上收衣裳,推玻璃門推不開,把
膝蓋在門上一抵,豁朗一聲,一塊玻璃粉粉碎了,膝蓋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