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藍與青在一起有
一種森森細細的美,並不一定使人發生什麼聯想,只是在房間的薄暗裡挖空了一塊,悄沒聲
地留出這塊地方來給喜悅。我坐在一邊,無心中看到了,也高興了好一會。
還有一次,沿室裡的燈新加了防空罩,青黑的燈光照在浴缸面盆上,一切都冷冷地,白
裡發青發黑,鍍上一層新的潤滑,而且變得簡單了,從門外望進去,完全像一張現代派的圖
畫,有一種新的立體。我覺得是絕對不能夠走進去的,然而真的走進去了,彷彿做到了不可
能的事,高興而又害怕,觸了電似地微微發麻,馬上就得出來。
總之,顏色這樣東西,只有沒顏落色的時候是悽慘的;但凡讓人注意到,總是可喜的,
使這世界顯得更真實。氣味也是這樣的。別人不喜歡的有許多氣味我都喜歡,霧的輕微的黴
氣,雨打溼的灰塵,蔥蒜,廉價的香水。像汽油,有人聞見了要頭昏,我卻特意要坐在汽車
夫旁邊,或是走到汽車後面,等它開動的時候“布布布”放氣。每年用汽油擦洗衣服,滿房
都是那清剛明亮的氣息;我母親從來不要我幫忙,因為我故意把手腳放慢了,盡著汽油大量
蒸發。牛奶燒糊了,火柴燒黑了,那焦香我聞見了就覺得餓。油漆的氣味,因為簇嶄新,所
以是積極奮發的,彷彿在新房子裡過新年,清冷,乾淨,興旺。火腿鹹肉花生油擱得日子
久,變了味,有一種“油哈”氣,那個我也喜歡,使油更油得厲害,爛熟,豐盈,如同古時
候的“米爛陳倉”。香港打仗的時候我們吃的菜都是椰子油燒的,有強烈的肥皂味,起初吃
不慣要嘔,後來發現肥皂也有一種寒香。戰爭期間沒有牙膏,用洗衣服的粗肥皂擦牙齒我也
不介意。
氣味總是暫時,偶爾的;長久嗅著,即使可能,也受不了。所以氣味到底是小趣味。而
顏色,有了個顏色就有在那裡了,使人安心。顏色和氣味的愉快性也許和這有關係。不像音
樂,音樂永遠是離開了它自己到別處去的,到哪裡,似乎誰都不能確定,而且才到就已經過
去了,跟著又是尋尋覓覓,冷冷清清。我最怕的是凡啞林,水一般地流著,將人生緊緊把握
貼戀著的一切東西都流了去了。胡琴就好得多,雖然也蒼涼,到臨了總像著北方人的“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