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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不住問她可不可以吻她一下,她立刻用俄語說:「當然可以!」”比如寫張國榮:“古典的五官配上玲瓏的憂鬱,造就的是庸碌紅塵中久違的精緻:柔美的圍巾裹著微燒的嬌寵,矜貴的酒杯搖落千載的幽怨。暮色裡,晚春的落花凝成一出無聲無色的默片,沒有劇本,不必排練,只憑一個飛姿,整座抱恙的悉城頓時激起一串悽美的驚夢……”
其實寫這種東西,用不著董橋。我見過幾個以寫青春美文出名的東北糙漢,經常在《希望》、《女友》之類的時尚雜誌上發文章。聽說冬天三個星期洗一次澡,夏天兩個星期洗一次澡,腋臭撲鼻,鼻毛濃重。他們張口就是:“紫色的天空上下著玫瑰色的小雨,我從單槓上摔了下來,先看見了星星,然後就看見了你。”
董橋小六十的時候,自己交待:“我紮紮實實用功了幾十年,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幾十年,我計計較較衡量了每一個字,我沒有辜負簽上我的名字的每一篇文字。”他一定得意他的文字,寫過兩篇散文,一篇叫《鍛句煉字是禮貌》,另一篇叫《文字是肉做的》。這些話,聽得我毛骨悚然。好像面對一張大白臉,聽一個六十歲的藝妓說:“我紮紮實實用功了幾十年,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幾十年,我計計較較每天畫我的臉,一絲不苟,筆無虛落,我沒有辜負見過我臉蛋上的肉的每一個人。”
文字是指月的手指,董橋缺個禪師幫他看見月亮。意淫的過程中,月上柳梢頭,在董橋正指點的時候,禪師手起刀落,剁掉他指月的手指。大拇指指月就剁大拇指,中指指月就剁中指,董橋就看見月亮了。
董橋刻過一枚“董橋依戀舊時月色”的閒章,想是從鍛句煉字中感覺到舊時的美好。舊時的美好還延伸到文字之外的東西:比如“魯迅的小楷,知堂的詩箋,胡適的少作,直至郁達夫的殘酒,林語堂的菸絲,徐志摩的圍巾,梁實秋的眼鏡,張愛玲的髮夾。”這些“古意”,又反過來滲入董橋的文章,叫好的人說恍惚間彷彿晚明文氣重現。
學古者昌,似古者亡。宋人寫不了唐詩,元人寫不了宋詞。忽必烈說:文明只能強姦掠奪,不能撫摸沉溺。周樹人的文字,凌厲如青銅器,周作人的文字,內斂如定窯瓷器。他們用功的地方不是如皮肉的文字本身,而是皮肉下面的骨頭,心肝,腦漿。
其實,香港的飲食業,天下第一。對於香港,不要苛求。少讀董橋肉肉的文字,多去灣仔一家叫“肥肥”的潮州火鍋,他們肉肉的牛肉丸實在好吃。
2004/2/1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