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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爹說話。她說:“你把我的鐲子給誰啦?你說,掛麵坊往常一月交二百個銀元,這一月怎麼才收了一百二十個,你把銀元給誰啦?鐲子是我娘陪給我的,你也敢給了那狐狸精?”二嬸說:“你說誰個?”俊奇娘就清亮了,說:“我給俊奇他爹說的。”二嬸說:“你說鬼話呀!”俊奇娘說:“我沒個老漢麼。”二嬸說:“要老漢有啥用!我有老漢和沒個老漢有啥區別?”俊奇娘說:“有饃不吃和沒饃吃是不一樣。”俊奇的媳婦從外邊進來,說:“我爹死了幾十年了,你一天到黑唸叨他,我和俊奇是少了你吃的還是穿的?”俊奇娘說:“誰家裡少了吃的穿的?”俊奇媳婦說:“你問問二嬸,她五個兒子秋裡給她了多少包穀?”二嬸說:“你咋知道這事?”俊奇媳婦說:“誰不知道呀,剛才啞巴去為你們爭包穀,把瞎瞎打了個血頭羊!”二嬸一聽,就往回走,拄了柺杖到了巷口,一疙瘩豬糞滑了腳,跌在地上就哭起來。
夏天智是八字步,穿鞋腳後跟老磨得一半高一半低。他去陳星陳亮的鞋鋪裡補了一雙雨鞋往家去,看見了他的二嫂子坐在地上哭,問哭啥的?二嬸說了沒人給他們交包穀的事,又說了啞巴和瞎瞎打了架。夏天智把二嬸攙起來,說:“我知道了!”直腳就去了慶金家。慶金家的院門開著,他把雨鞋掛在門閂上,端端走進去坐在了堂屋中的一把藤椅上。貓跑來抱他的腿,他把貓踢開,雞來啄他的腳,他把雞踢開。慶金聞聲從廈房出來,叫了聲:“四叔!”見四叔的臉陰著,就垂手立在那裡不動了。夏天智從來不像夏天義那樣暴怒過,但他不怒自威,也不看慶金,眼睛一直盯著院門外楊樹上的疤,疤像人眼,問:“咋回事?”慶金說:“四叔,啥咋回事?”夏天智說:“啞巴和瞎瞎打架是咋回事?”慶金說:“這都怪慶玉。”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。夏天智說:“慶玉吃屎你們都吃屎呀?政府都不讓每一個人餓死,鄉上餓死一人罷免鄉長,縣上餓死一人罷免縣長,你們都不給你爹孃糧了,你這長子還坐在屋裡安妥啊?”慶金滿臉通紅,求四叔不要將打架的事告知他爹,說他現在就讓各家把包穀往他爹那兒送。夏天智站起來就走,說:“那我就在你爹的屋裡等著!”慶金已經沏了茶,說:“四叔,四叔。”夏天智走出了院門,他沒有提那雙雨鞋,說:“你送糧時把我的鞋帶上!”
夏天智到了夏天義家,夏天義沒在家,二嬸坐在炕上哭,他的腳有些疼起來,一邊脫了鞋揉著一邊勸二嫂再不要哭,哭啥呀,你把頭髮梳光,盤腿坐在炕上剝你的南瓜子吃。就走過去把窗子開啟,他嫌屋裡有一股酸臭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