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節 我死以後的事 (第1/6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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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在要說的都是我死以後的事。
據說不同的病人具有相對固定的死亡時辰,心臟病人一般都死在早晨,肺病患者多數死在午夜。我準確的死亡時間是1973年1月28日午夜2點38分(沒有脫離一般規律),陪伴我死去的有玉、阿恩、布切斯大夫等人。和玉相比,阿恩對我的死缺乏應有的心理準備,所以他受到的刺激和痛苦也相對強烈,我凝望人世的最後一眼幾乎就是在他洶湧的淚水滴打下永遠緊閉的。
我曾經以為人死後就沒什麼可說的,其實不是這麼回事,其實我的故事,我的精彩都在我死之後。死亡就像一隻開關,它在關掉我生命之燈的同時,也將我一向“多病怯弱”的形象徹底拋棄在黑暗中。可以這麼說,作為一具屍體,我沒有什麼好慚愧的。換句話說,自進太平間後,我對自己的整個感覺發生了良好變化,說真的,這裡象我這樣毛髮未損的屍體並不多見。與其他屍體相比,我甚至發現我的屍體幾乎是完美無缺的,沒有任何的傷疤,也沒有慘不忍睹的蒼老。我想,當呂處長站在我屍體面前時,一定也顯明感覺到了這點。
呂處長是下午的晚些時候光臨太平間的,與他一起來的有布切斯大夫。我並不認識呂處長,我只是從布切斯大夫的談話中聽到他叫呂處長,並知道他是個中國人,來抗美援越的。他們進來後依次在每一具屍體面前停留、察看,時而含糊其辭地冒出一兩句話,沒頭沒腦的,我根本不知他們在說什麼,但我感覺他們象在找什麼人。當兩位站在我面前時,我感覺呂處長似乎有種掩飾不住的高興:
“嗯,他是誰?”
布切斯大夫簡單地介紹了我的情況,完了,呂處長說:
“就是他了,我找的就是他。”
不一會,進來個老頭,把我從架子上抽出來,折騰上了一臺手推平板車,拉到隔壁房間裡,這裡有點像是理髮室。老頭將我簡單地梳洗一番之後,給我穿上一套乾淨的病房服。這一切令我明白,我即將去火葬場化成灰燼。我想不通的是,他們為什麼不給我穿軍裝,難道我僅僅是一個病人?當時我心裡難過極了。
從太平間出來,我被塞進了呂處長的吉普車上,座位上已經堆了幾箱藥品,所以我只能“席地而坐”。他們不想想,我怎麼能坐得住呢?車子幾個顛簸後,我便胡亂倒在車板上,後來“嘭”的一聲,一隻藥箱從座位上滾下來,壓在我身上。呂處長聞聲回頭看看,像沒看見似的,根本不管我怎麼了。這就是人和屍體的不同,只要你還活著,哪怕只有一分鐘的命數,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