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原頌 (第4/19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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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點什麼東西,我抓住的是那棵小棗樹。它的糾結的枝幹是多麼堅硬啊,簡直像鐵一樣。我的手心感到了它那嫌惡的排斥,於是我鬆開了它。我一輪一輪往這裡跑,是因為我是個軟弱的傢伙嗎?我只能說,荒原的笑臉對我來說難以忍受。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笑臉。
阿桑站在我家院門口等我走攏去,他期盼著什麼。
“你現在白天也去那裡面了。我是能理解的,這個季節……我嘛,每年秋天都有思想準備。”他說。
我邀請他進屋時,他卻感到意外,連聲說自己“有急事”,然後匆匆地離開了。我注意到他的腳步也像踩在氣墊上。
我們這裡的人們相互都認識,一個人心裡想什麼,別的人都會有所覺察。這一點很不好。因為這,誰也不願看誰的臉。秋天更加難熬了。從早到晚我都有走進荒原,消失在裡頭的衝動。如果我進去了,走到底,會是什麼情形?我們這裡的人都像老王一樣,認為荒原只有入口沒有出口。我走得最遠的一次,來回整整有一夜時間。當然,那不是秋天,秋天裡我是走不了那麼遠的。這是一定的嗎?為什麼?
我橫過小馬路去買酒,一到秋天我就天天飲酒。阿桑也坐在酒店門口,他的脖子上方有三張臉,每一張臉的表情都不相同。我進去了,他沒有看到我,店主老曹永遠是那副喝醉了的樣子。
“你說我這副樣子同死了有什麼區別?”他將我的兩瓶酒往櫃檯上用力一放,咧嘴笑了起來。
我伸手拿酒,卻又被他抓住了衣袖。
“你老實告訴我,你,你是如何過了那個坎的?”
他說話時眼睛在冒火,一隻耳朵亂動。
“這沒有什麼難,”我告訴他,“只要緊盯著,一天一天地挨,就不會有大的起伏。你看我,還不是好好的?”
他鬆開了我,他的眼神有點失望。他撇了撇嘴,走到內間裡去了。我聽見裡面傳出嬰兒的哭聲。這老曹已經有了孫兒了。
我沒有對他說謊,不過他需要的顯然不是我的這種回答。
我和他在皮革廠碰見過,當時兩人都是剛從荒原回來。我們各走各的,卻在皮革廠門口碰面了。他懷裡揣著一隻小喜鵲。我對他懷著濃濃的醋意:荒原贈與他小喜鵲,我卻每次一無所獲。我想同他談談他的小喜鵲,他卻不願意談。他陰沉著臉,說他要去朋友家,就撇下我走掉了。
我買了酒回來,坐在桌旁,居然聽到小小的冰雹打在瓦屋頂上。這天氣反季節了。這一陣冰雹就像鎮靜劑一樣,使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