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體內的汗。空調嗡嗡嗡地響著,人們暈頭暈腦的。一旦走出家門,就如同進入了大火箱。腳踏車棚這邊的這個角落當然相對來說要陰涼得多,可是因為陽光的肆虐,因為沒有一絲風,這些大樹仍然顯出緊張兮兮的神態。老單身漢當時就待在它的老地方。它的思維進入了某個它的群體難以達到的層次。它有點傷感,有點恍惚,它輕輕地抬了抬它右邊的腿子,忽然就聽到了周圍雜亂無章的歌唱聲。那種雜亂無章令它有點驚奇,因為它以前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歌聲是什麼樣的。它低下頭想了一想,然後就有點躊躇地斷斷續續地唱起來了。他覺得自己的這一次的歌唱有點異樣,有點偏離大家的風格。果然,大家都停下來了,只有它的聲音在唱。它的聲音連自己也聽著陌生,卻越來越奔放了。它的歌聲剛一停,大合唱就響起來了。那是天地間的大合唱,老單身漢聽了之後差點暈了過去從枝頭掉下來。當然不是難受,而是無比的激動與歡樂。
它就這樣成了領唱者。它雖成了領唱者,還是獨來獨往,沉默而封閉。
它知道住宅裡有人把它看作眼中釘。有人會在樹下久久地駐留,打量它所棲身的樹枝。還有一個半大的頑童,總是用一把結實精緻的彈弓瞄準高枝上的它。頑童射出的子彈好幾次與它擦身而過。每當這類情形發生,老單身漢的內心就變得一片空白。它不知道要如何躲開人類的陰謀,它也從未躲避過任何事物。它還是坦然地領唱,只是在子彈從旁邊飛過時會忽然停頓一瞬間,然後又繼續了。它有這麼多同類,它們全都聆聽它,追隨它,它又怎能懈怠?當它想到群體的事情時,它那金色的腿子和腹部就會一陣一陣地發出耀眼的白光,它的整個身體會亢奮不已。這時候,如果有人從下面看見它,就會誤認為有一顆流星掛在那裡。
小區的院子後面有這麼多的蟬,它們的歌聲並不為人們所歡迎。可是在這個美麗的天空下,它們覺得自己有權利歌唱,於是它們就唱了,它們才不會為人類的眼色而改變自己呢。大樹小樹都沉浸在這熱情的歌唱之中,這些樹自願地為蟬提供食糧,它們熱愛這些活潑的小生靈。老單身漢雖然不和這些個體來往,對於自己的同類的前途卻有著深遠的憂慮。它從它那個最高的處所放眼望去,看見綠色樹葉叢中的它們的身影,它覺得它們對這現世的生活無比信賴,也很滿足,而這,正是它的最深的隱憂。可是它沒法將自己的隱憂傳達給它的同類,除了歌唱,它無法以另外的方式同它們交流。它的行為古板謹慎,嚴守著沉默的原則,而且它長相威嚴,小輩們看了它就肅然起敬。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