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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否則又能談論什麼呢?他住在荒原,住了三十年。我知道他夜間的噩夢是十分酷烈的。人們說,他左手的小手指是他半夜起來剁掉的。他太沖動了。只有他一家人住在皮革廠裡,他們以廠為家。不過也許他們是以荒原為家呢。他們不是緊挨著它開闢了一大片罌粟地嗎?我沒有看見他那塊地,也可能是他在瞎說。不過只要同老王和他妻子接觸過,就會感到他們同荒原的特殊關係。關於它,他和妻子有一套古怪的語言系統。
我站起身,走過去關那張門。我關了幾下沒關上,原來是他,他在外面抵住了門。
“為什麼要關門?你應該改掉這個習慣。留一個出口嘛。”
走廊上的燈泡很暗,他的臉顯得很大很蒼白。他靠著走廊的牆,將耳朵貼在牆上。有一個人的腳步漸近,是我的鄰居,鄰居躊躇著停在離他不遠處,臉上顯出費解的神情。突然,他一轉身朝外急走。
“我在家時,總是要留一個出口的。”老王說。
他又進屋來了。
“我們住在荒地裡有點單調。你們這裡很不錯,鄰里關係很溫馨,我每回都親眼見到了。不過那邊也有讓你心潮澎湃的事。”
我很希望他坐下來繼續談話,可他坐不住。他同以往一樣在我面前走來走去,那雙笨重的靴子踩在地板上發出悶響。三十年不是一個短時間,那種關係會是什麼樣的性質?那一回,他和妻子大概是預料到了我同那匹野馬之間的搏鬥的。他們一定坐在那陰沉沉的堡壘裡頭談論過我了,他們總是不動聲色,你從他們口裡什麼都問不出來。他們就像這地球一樣,是保守秘密的高手。
“我現在真的要走了。”他舉起左手揮了一下。
他將房門用力帶上了,彷彿在賭氣一樣。門外有人在發出驚叫,是他撞著了我的鄰居嗎?我的鄰居在門外等他嗎?看來我們這裡的人都很注意他。我們小城的人看似漠然,其實什麼都看在眼裡。我剛才本想同老王討論那匹馬的,我喝酒就是想討論這個。話到了我的嘴邊,又縮回去了。我只說了這樣一句:
“我就是那個想做奴隸而不得的傢伙。”
幸好他沒聽清我的話。
秋風刮起來了,街上的人們都顯得眼色迷離,腳步也有點歪斜,就像腳下的柏油馬路變成了氣墊一樣。
荒原白天裡開始變臉了。我站在那裡,看見那低垂的陰沉的臉突然抖動起來,我覺得它是在笑,當然,我聽不到它的聲音。那麼大的一張臉,那種抖動,然後皺縮,然後又展開……我想抓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