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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。
麗莎年輕的時候,沒有人料到這個雙頰緋紅、衝勁十足的姑娘還會冥想。她在流浪期間什麼工作都幹過:保姆,女招待,洗車員,導遊,公司秘書,打字員,百貨店的會計,倉庫的保管,廣播員,甚至還做了一段時間的氣象員。她多才多藝,無憂無慮,性情隨和,看上去是個相貌出色,有點俗氣的普通女子。然而她真的有屬於自己的冥想,那是每天半夜定時發生的,無人知曉的秘密。
每到午夜過後,萬籟俱寂之時,便會有一些怪人聚集在她臥房的牆角那裡討論關於長征的事。她從床上稍稍抬起身子便可以看到那幾個黑影,他們談話的聲音也總是傳到她的耳朵裡。長征是他們的永久性的話題,這項活動裡頭所包含的焦慮、艱苦、絕望,以及那種挫敗感和拼死的反彈,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。在窒息人的沉默之中,麗莎往往會在黑暗中喊話,於是就有細高個的人影竄過來扼住她的喉嚨,使她一動也不能動,並且真切地感到死亡的降臨。這樣反覆幾次之後,麗莎就因為害怕而放棄了。她寧願忍受那種沉默的窒息,那種尚未達到極限的悲哀。那些年頭,她輾轉了多少地方,但每到一地,夜半時分關於長征的討論仍然是不變的課題。長征是什麼呢?觀察著聚集在牆角的那幾條影子始終不變的密謀姿態,傾聽著那些冗長、焦灼的對話,想象著那無盡頭的地獄裡的行軍,年復一年,麗莎漸漸地明白了,長征不是別的,是一種只同她自己有關的生活,一種她應該極力忘卻,但又註定銘刻心底的冥思。有一個悲慘的夜晚,黑影中的一名老嫗提到了長征隊伍中瀕死的傷員。那女孩躺在簡易擔架上,請求同伴高抬貴手將她扔進河裡,血從她口中湧出,雞爪一樣的手在空中亂舞。隊伍默不作聲地沿著河岸移動,人的面目漸漸地變得無比猙獰,黑沉沉的天空似乎壓到了每個人的背上。忽然,響起了淒厲的哭聲,但哭聲不是來自隊伍裡,卻是來自空中……老嫗說到這裡聲音就消失了,其他人的竊竊私語卻又高漲起來。那天夜裡,麗莎的夢裡暴雨不斷,像鞭子一樣抽打著她的臉。奇怪的是,夜裡那種腐蝕靈魂的悲哀並沒有摧垮她的身體,反而成了她身體裡的營養似的,她看起來過分健康了。即使是夜間沼澤地裡全軍覆滅的悲劇,響徹天空的絕叫,斷橋上的恐怖,虎口間的掙扎,都不能使她臉上的紅潤消退。她想,也許她是兩個人的復體,於冥想中受苦的那一個滋潤著日常生活中的這一個。
在她做導遊的那一次,有一名垂垂老者愛上了她。海輪駛向一個熱帶的小島,夜半時分,在甲板上,麗莎向這父親似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