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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,別人塑雪羅漢很少塑出兩條腿和兩隻腳板,可她卻將我塑成這種樣子了。這一來,我感到自己重心不穩,一直在左啊右啊左啊右啊地晃動。不過習慣了倒也好,我大概是在透過晃動聚集力量吧。聚集力量幹什麼?我又想不下去了。那黑影朝我紮下來,還好,並沒扎到我身上,只是那股旋風夾帶的雪花落到了我未完成的腰部的平面上。它很快就飛得不見蹤影了,它不是鷹,是一匹長長的黑布。我記得那些黑布,很久以前它們都被掛在樹枝上。
黎明前一段時間最難熬。雪花將我的兩隻腳全部蓋住了,這些沉默的同胞在固執地向我暗示著一件事,而我,忘記了那件事。當我用力回憶的時候,我就感覺不到自己的膝蓋以下的部分了。我覺得自己沒有腳了,這可真糟糕!更糟的是,我對自己大腿和腹部的感覺也是時有時無。我的腹部是滿滿實實的,但我一直感到這是一個真空的腹腔,我的感覺受記憶的影響。現在這個腹腔變得很微妙,我無法確定它到底是有還是沒有,它有點類似於那匹黑布颳起的旋風。那麼,我變成一股風了嗎?
林小丫在黑屋裡用很快的語速說話,她的語氣有點兇,她在反駁什麼人。我忐忑不安地想:她會完成她的工作嗎?要知道我還缺半截身子呢。面對這棟黑黑的小屋,聽著林小丫絕望的惡言惡語,我突然有點悲傷。這家不點燈的人家,對於林小丫有著什麼樣的壓迫?是因為那壓迫,小女孩才將我做出來了嗎?我記得我是很久以前就存在了,但我沒有形狀。我一會兒是雨,一會兒是雪,一會兒是枯葉,一會兒是屋頂上的瓦片,一會兒又是鋸木屑、沙粒或煤。當我是雪的時候,林小丫就讓我成形了。昨天(現在東方有點發白了,可以說是昨天了)下午她拿著鏟子和冰刀走出來的時候,我激動得要從地上跳起來了。我的某些部分真的跳了幾跳,不知道她注意到了沒有。後來她將我鏟成一堆時,我也一直主動往那鏟子上跳。
很快我就失去了原來的晶體形狀,我被擠壓,被拍緊了。林小丫將我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,她隨隨便便地信手做這項工作。也許她在心裡想:要有腿。於是我就有了腿和腳,我的腿和腳令我重心不穩,同別的雪羅漢很不相同。我忘了說,我的身軀特別大,現在才完成一半,就好像要將我的兩條細腿壓斷了。唉,林小丫,意志頑強的小女孩,多麼招人愛啊。
在她工作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父親出來過一次。那男人戴著一頂黑色的棉帽子,目光詭異。我感到這傢伙眼裡的寒光從我腿上掃過。
“小丫,你不要將他太當一回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