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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,怎么能跟反革命连在一起?”
但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不会推理,只会比较:正在火线上杀敌的红二十军的领导人不也成了AB团吗?她弄不懂许多革命者为什么都让AB团这个鬼魂附体,把自己拖下黑色深渊?她认为丈夫已被邪魔选中,不会再回来了。
一时间,她心如枯井:逃走有什么意思?活着有什么意思?
一个稚嫩的心灵能经受住两个钟头的煎熬吗?其实,陈毅骑马的身影一在远处树林里消失,她就受不住了。一整天,她的眼睛盯着窗外,不饥不渴也不困,只盼望那白马的身影从树林后面钻出来。
墙上的挂钟残忍地向前走。“当!当!当!”敲响了下午六时的最后一声。
整天的烈火焚烧已经使姑娘不能多忍受一分钟,她必须离开这个世界。但是她不能就这样离开陈毅,她要带走他一点什么东西。她仰起惨白无泪的脸。看见墙上贴着陈毅笔录的一首诗。这是唐代祖咏的《望蓟门》:
沙场烽火连胡月,
海畔云山拥蓟城;
少小虽非投笔吏,
论功还欲请长缨!
“弘,我们走吧,离开这煎熬人的世界!”她是那样平静而又坚定地把丈夫的手迹揭下来,塞进自己的怀里,像个醉酒的人,踉踉跄跄跨下门前的台阶,走到院内的一口半枯的井边。此时,晚风呜咽,满天阴霾,村庄犹如荒坟,一个求死若渴的妇女,倒撞下去。咕咚一声,结束了一个人的悲剧,却没法结束时代的悲剧。
陈毅埋葬了妻子,尽量不让这颗陨落的石子击起舆论的浪花,好在死人如蚁的动乱年代,死个年轻妇女不过小事一桩,谁去过问飘落的一片树叶?但他的心海却狂飙怒卷不能自持,陡生出一种毁灭一切的激情。
他先是怨恨自己,不该预告凶信;继而怨恨菊英,不该如此脆弱,竟然寻此短见。
在山崩地裂的感情冲击之后,他终于平静下来,望着室外黑暗的夜空,吐出了两个字:
“怪谁?!”
这是一个多么难以回答的难题!伤心一人黄泉后,再得斯人又几年?诗人的气质,诗人的激情,使他把眼前的斗争高度抽象起来:
那是来势迅猛的泥沙俱下的混浊洪流,由高山之源汹涌狂泻而来:初时,还是涓涓细流,可是千百条细流一边奔泻着一边扩大着、接纳着、积聚着,沿着雨淋沟、大冲沟啸聚而来,推波助澜,涌入河床,万源齐汇,越滚越大,越来越猛,裂岸惊涛,势如万马奔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