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喊著頭又疼,哼哼唧唧的,我有些煩了,一個人背了相機出去拍山色風景。
在山區裡,無論是下鄉的幹部,還是要採風的文藝工作者,山民一般是敬而遠之的,但有兩種情況,你立即就會得到歡迎,與他們可以打成一片了。一是你會針灸,免費為他們服務。山裡人的強壯那是能徒手扳倒牛的,吃生食,喝涼水,持久負重的能力使你驚訝不已,可說有病,不論癭瓜瓜,大骨節,每個人不是腿疼就是腰痠,住在他們家裡,常常半夜裡能聽見時不時發出的啊嗚聲,那是長長的吁氣,似乎這麼長聲呻吟就能把骨頭縫裡積聚的疲乏和不適也呼了出去。他們一般是不看鎝生的,除非吃不動了,活兒幹不動了,夜裡和老婆弄不動了,簡單的自救就是用瓷片割眉心放血療法,或者拔火罐,再不就是畫符唸咒,有免費來針灸,他們就給你真誠的笑,稱你先生,做荷包雞蛋放上紅糖讓你吃。二是你有照相機肯為他們照相,他們會立即進屋去換上最好的衣服,用頭油或水抹光自己的頭髮,然後規規矩矩地手腳併攏地表情嚴肅地坐下讓你拍照。尤其是姑娘們和豐滿鮮麗的少婦,拍照完後可以讓你到她們的小臥房去,回答她們提出的這樣那樣有關城裡的提問,天若冷,都坐到炕上去,大團花的被子上人笑得沒死沒活,被子下十隻八隻腳亂蹬。我自然受到鎮子里人的熱情配合,沒過半天,一卷膠片就拍光了,但我還得給他們照,只好按空鏡頭。看著他們認認真真為我留下姓名和地址,央求把照片能寄給他們,我對空按鏡頭的行為感到羞恥,便藉口離開他們,一個人到河邊去。這當兒,已經是黃昏了,太陽剛剛落下,月亮就出來了,河邊的土堤上盡是柳樹,這些柳樹怕已近五十年物事,樹樁始終不砍伐,而枝條年年被砍了搭雞棚牛圈或燒飯用,樹樁就越來越粗越老,差不多的樁都有洞,裡邊築著鳥巢也住著蛇。我不太喜歡蒼茫時分的河畔,於是跑回鎮街又買了膠捲再去拍攝,一個獨眼老者默不作聲地站在遠處看我,他看得久了,我回頭給他笑了一下,他也笑了,瞎眼使麵皮很緊張,扯得鼻子一動一動的,樣子有些可怕。
“照相機能把人的魂也照了去嗎?”老者說。
“那怎麼會呢,這又不是照妖鏡!”我說。
老者立即迴轉了身,喊道:“都出來都出來,這個同志說了,照相不會照去魂的。”土堤後的蘆葦叢裡一陣響,出來了兩個大人和兩個小孩,而且趕著一頭豬。四個人都穿得破爛,全是瘦子,大人目光羞怯,不敢直對了我看,惟獨小孩興奮得直蹦,大人拍了他一下,拉到身後,他在身後歪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