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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頭兒對我溫柔地一笑,笑容象明媚陽光一樣,我卻感到更加恐怖。在這個城市裡,要麼是刺蝟,要麼是烏龜。我不是刺蝟不是烏龜就特別怕別人對我笑。我想,他為什麼要把畫眉送我,連同籠子,連同布幔,連同青瓷鳥食罐,連同白瓷鳥水罐,附帶著兩隻鋥亮的鐵球。那兩隻球在老頭子手心裡克啷克啷地碰撞滾動,象兩個有生命的動物。憑什麼?無親無故,無恩無德,憑什麼要把這麼多老人的珍寶白送你?憑什麼笑給你看?我問著自己,知道等待我的不是陰謀就是陷阱。
我堅決而果斷地說,不要,我什麼都不要,我只是隨便遛遛腳,下了班沒有事隨便遛遛腿。我光棍一條在城裡,沒工夫侍弄鳥兒。您,把它拿到鳥市上賣了去吧。我逛過一次鳥市,見過好多鳥兒,最多的當然是畫眉,其次是鸚鵡,最少的是貓頭鷹。
“夜貓子報喜,壞了名聲。”老頭子悲涼地說。
馬路上賓士著高階轎車造成的洪流,有一道洶湧的大河在奔湧。東西向前進的車流被閘住,在那條名聲挺大的學院路上。
我似乎猜到了老頭子內心裡洶湧著的思想的暗流,掛在他頭上樹枝的畫眉痛苦地鳴叫使我變得異常軟弱,我開口說話:老大爺,您有什麼事要我辦嗎?有什麼事您只管說,只要我能辦到的……
老頭子搖搖頭,說:該回老家啦!
以後,老頭子依然在樹下遛他那隻神經錯亂的畫眉鳥兒,鋥亮的鐵球依然在他的手裡克啷克啷滾動,見到我時,他的眼神總是悲悽悽的,不知是為我悲哀還是為他自己悲哀,抑或是為籠中的畫眉悲哀。
就在那個被那莫名其妙的摩登女人打了兩個耳光的我的下午,漫長的春天的白晝我下了班太陽還有一竹竿子高,公雞花象血一樣鑲著又窄又幹淨的小路,我飛快地往北跑,急著去注視那隻非凡的畫眉,有一隻紅色的蜻蜓落在公雞花的落葉上,我以為那是片花瓣呢,仔細一看是隻蜻蜓。我慢慢地蹲下;慢慢地伸出手,慢慢地張開伸直的拇指我勾起的食指,造成一個鉗形。蜻蜓眼大無神,眼珠笨拙地轉動,翅膀象輕紗,生著對稱的斑點。我迅速地鉗住了它的肚子,它彎下腰啃我的手指。我感覺到它的嘴很柔軟,啃得我的手指癢酥酥的,不但不痛苦,反而很舒服。
畫眉早就在那兒等著我了,我站在它面前,聽著它響亮的叫聲,知道了它全部的經歷和它目前的痛苦和希望。我把蜻蜓從鳥籠的柵欄裡送給它吃,它說不吃,我只好把蜻蜓拿出來,讓蜻蜓繼續啃我的手指。
我終於知道了老頭兒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