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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樹湘已經無法弄清他是怎樣突圍而出了,他已經在昏迷中失去了時空的概念。他開頭覺得受到了一種猛烈的撞擊,從地上飛了起來,而後被猛擲在地上,只覺得一股黑色的漩流衝進他的腦海,腦子被這波浪擊成碎片。他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呻吟了,對他來說,世界已經不存在了。身體如同沉入黑色的海水之中,微微感到它的波動和漂浮。
……他怎麼會來到這裡?這不是長沙城嗎?小吳門外瓦屋街,是灰色瓦房的陳宅。站在門外向他微笑的是妻子陳江英。妻子比他大一歲,已經三十歲了,“男到三十一枝花,女到三十老人家”,可是妻子並不老,微笑著望著他,靦腆羞赧,兩頰上泛起霞暈,像新嫁娘一樣侷促……
他一生在外,戎馬倥傯,至今還沒有子女,這不能不使他那想抱孫兒的年邁母親深深遺憾!
他像夢遊神似地走進陳宅的廳堂。這是小康之家、書香門第的那種廳堂,他看到了父親視如珍寶的端硯和筆筒,一個擺放著二十四史的楠木書櫥,佔去半面牆壁……他在這裡度過了童年時代。那是充滿歡樂的時代。
他又看到了父親手書的那幅條屏,那是他從小就背得爛熟了的:
棄身鋒刃端,性命安可懷?
父母且不顧,何言子與妻?
名編壯士籍,不得中顧私。
捐軀赴國難,視死忽如歸。
北伐時期,他抱著捐軀赴國難的壯志決心,投筆從戎,跟北伐軍一起離開了他的家鄉!家鄉的變化怎麼這樣大?他有些驚詫。他的家鄉小吳門外的石柱,怎麼這樣高?他家的灰色宅邸,怎麼會在雲霧繚繞中向上升起?
他覺出有人走動,湊近他的臉。他記起過去在夢中常有這種飛飄的感覺。身輕如雲,扶搖直上,突然他覺得搖動得厲害。
……他的眼前出現了紅旗招展的寧都!就是在這裡,他們舉起了義旗投到紅軍隊伍裡來。
……他眼前出現了戰場。一個黑色的惡浪,把他打沉下去。他墜入了黑色的深淵。
生命是頑強的,有時,頑強得不可思議。陳樹湘甦醒過來了,但不是真醒,是夢中的清醒,可怕的噩夢:他站在陣地前沿。炮彈如雨,向他直直飛來,穿體而過,落在陣地上。他不理解他為什麼擋不住炮彈的穿射,也不理解,為什麼炮彈也傷害不了他。
他的身後是肢體折裂的陣地。突圍計程車兵奔突奪路而出,他看到血窪裡浮泛著粉紅色的泡沫。他覺得穿身而過的炮彈的熱浪使他像在火中燃燒。他轉過身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