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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,抽打死那些害人蟲,同時也就解了土地的乾旱。
那夜果然下了大雨,雨裡還夾雜著杏核大的冰雹。村民們都歡欣鼓舞,感謝老天爺,既解了酷旱,又消滅了害人蟲。但天亮後到田野裡一看,才知道事情並不像人們想象得那樣樂觀,雨水和冰雹的確要了一些蝗蟲的小命,但更多的蝗蟲卻在茁壯地成長。它們在雨後的數天裡,便把各自的身體擴大到和大粒的花生米相似。它們一個個生龍活虎,膩膩嫩嫩,肉感強烈,令人望之生畏。現在,滿眼都是它們蠢蠢欲動的身體。那麼多的觸鬚在抖動,那麼多的複眼在閃爍,那麼多的肚子在抽搐。喝飽了雨水的大地,為苦熬了一冬一春的植物提供極好的生長機會,所有的植物都在萌生新葉,所有的種子都在破土發芽。但是,新長出的一切,都變成了蝗蟲們的美餐。它們決不挑食,它們不怕中毒,無論是有怪味的薄荷,還是有劇毒的馬錢草,只要是從地裡冒出來的,就啃吃乾淨。它們齜著兩瓣紫色的大牙,嘴裡噴吐著綠色汁液,讓田野裡洋溢著腥臭。蝗蟲的氣味毒化了空氣,粉碎了人們的勇氣。
雨後的大地依然光禿禿的,生出來的綠葉還不夠填螞蚱爺的牙縫。植物們生了氣,去你媽的,我們不往外長了,看你們還怎麼吃。有本事你們變成拉拉蛄,鑽到地下來吃我們的根。它們說不往外長就不往外長了,蝗蟲們也有些焦躁不安了。它們焦躁不安的表現就是由田野往村子裡轉移。它們爬牆上屋,吃光下樹上那些新葉就開始啃樹皮。風傳豐村頭上李大人家的小兒子被蝗蟲們啃掉了半個耳朵。這個問題爺爺持否定態度。他說:蝗蟲的確很兇,但也沒兇到啃人耳朵的程度。
村頭的叭蠟廟裡和村後的劉猛將軍廟裡的香火又大盛起來。
據爺爺說,叭臘廟的正神是一匹像小驢似的大螞蚱,塑得形象古怪,人頭螞蚱身子,令人望之生畏。劉猛將軍廟的正神自然是劉猛。我查了資料,得知劉猛是元朝吳川人。曾授指揮職,帶兵剿滅江淮盜賊,乘舟凱旋,正值蝗蟲成災,民不聊生。劉猛率隊滅蝗,但越滅越多,氣得他投江自殺。有司奏於朝,授劉猛將軍之職,列入神位,專門負責為民驅蝗。但我感到這裡邊有矛盾:既然蝗蟲是玉皇大帝養的家蟲,那劉猛滅蟲不是要遭天譴嗎?怎麼還給他加官晉爵呢?這事說不清楚,我們不去管他,我們還是說蝗蟲的事。老百姓對付蝗蟲,就像朝廷對付老百姓一樣,有收買有鎮壓,軟一手,硬一手。有時單用一手,有時軟硬兼施。
我們村對付蝗蟲的手段是撫慰。先是在叭蠟廟裡燒香磕頭,供獻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