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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h3>(一)</h3>
現在我是一天天枯萎下去了,我的老葉耷拉著,我再也沒有興趣增生新葉;我的外皮枯裂、泛出紅色;前天我的樹梢上又出現了五片黃葉。就連麻雀和喜鵲也已經把我當死樹了,我從它們在我枝頭上顛簸的頻率就能覺察得出來。先前,我的嫩葉很多,蟲子也多,它們來了,一邊捉蟲一邊開會,跳來跳去的,吵開了鍋。現在它們就只將我當一個歇腳的地方了。它們飛累了,在我枝頭上假寐一會兒,然後就飛走了。這種局面的形成是因為我生不出嫩葉,沒有嫩葉,就無法養活那些可愛的蟲子。我已經成了可有可無的了。
最難過的時候是黃昏。那時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,園子裡很靜,柵欄外面偶爾飄過一位老農的身影,“玫瑰園”三個大字在園門上頭詭秘地閃爍。只要我稍微一凝神就可以聽見哀歌,天上、山上、小河裡、地底下,到處都在唱,是為我而唱。我不喜歡聽哀歌,可是遠方的那個男聲每天都不肯放過我。他真無禮,即算那是我的命運,也用不著他每天來唱給我聽呀。不過他也可能是唱給自己聽的,那也還是他的無禮,他不該讓自己的歌聲傳得這麼遠,這麼廣泛。哀歌響起時,我只有忍耐,要忍到天黑,天一黑,那人就住口了。
造成我目前現狀的根本原因是園丁的行為。去年春天,他在這片草地的當中種下了我。當時我已經是一年生的小樹。我一落地就知道了,玫瑰園的土地非常貧瘠,基本上是沙土,存不住雨水和肥料。園丁只是在地表鋪了薄薄一層優質土,撒了肥料。所以從表面看去,這裡花草繁茂,其實是轉眼即逝的假象。我也得到了園丁的照顧,他為我施了一點底肥,並且每隔一天就來給我澆水。我抱著得過且過的想法在這裡安定下來,當時我還沒有產生生為植物不能在空間裡移動的痛苦念頭,我只是隱隱地覺得我對園丁的這種依賴不是一件好事。當他挑著水桶出現在園門那裡時,我就會激動起來,我的枝葉亂擺動,立都立不穩了。那是生命之水,我越吸得飽,就發育得越好。這個地方,一年才有兩三次雨,所以老天是靠不住的,只能靠園丁。我們柳樹,賴以生存的主要營養就是透過水來得到,我真想不通園丁為什麼要將我移栽到這片沙地裡來,有時我甚至設想這是他的一個陰謀。
園丁的臉是沒有表情的,我們全都無法猜透這個人心裡想些什麼。我們草啦,花啦,灌木啦,全都對這個人評價很高。但是隻有我對他的看法有些搖擺不定。比方有一天,他在離我很近的地方突然揮起鋤頭挖下去,他越挖越深,一鋤就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