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水泵之王 (第2/15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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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,可以直接被送去勞改。我爸爸做了三年的悶葫蘆,別人問他哪裡得罪了廠長,他就裝成是個白痴一樣想不起來了,這才算躲過一劫。一直到撥雲見日,那廠長被群眾檢舉,判了徒刑,我爸爸才長嘆一聲,從白痴又變回了正常人。
我說:“爸爸,你真不容易,搬原料桶那會兒還順帶把我造了出來,辛苦了!”我媽聽了,順手在我脖子後面拍了一巴掌。
我爸爸埋怨我媽說:“當年,要不是你鬧著要去看電影。我怎麼會撞到廠長?”
我媽說:“你自己笨。在倉庫裡看見了裙子奶罩,還非要去看個究竟。你不會跑開啊?”
我爸爸說:“奶罩上又沒寫他們的名字,我怎麼知道又撞上了廠長?”
我爸媽要是拌起嘴來,簡直是無休無止。趁這個工夫,我做了一道簡單的算術題:假如讓我去搬一輩子的原料桶,從一九九三年一直搬到二。三三年,在這四十年裡我每天搬一百桶原料,每桶原料重六十公斤。刨去星期天在家休息,我這一輩子就得搬動七萬多噸重的東西。距離倒不是很遠,也就幾十米。花了一輩子的時間,就是把一幢大樓挪到了街對面。這個結論無疑是很悲觀的。
我受了安全科的教育,其實並不怕自己被炸死。倒B說了,被炸死是一種機率。看了展覽室裡的死人圖片,人會產生兩種錯覺,一種是覺得自己明天就會有類似的遭遇,如我的化學課代表;另一種是覺得這事情橫豎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,比如我。我堅信此生不可能被炸上天,然後再一片片地落下來,我認為自己會老死在某一張病床上,身邊有我的兒子孫子重孫子,我既不可能是烈士也不可能是案例,我的照片絕無可能出現在全國的化工單位裡。但是,另一件事情像夢魘一樣纏繞著我:假如我被分配去做一個搬運工,那就沒有任何機率可言了,這七萬多噸的重量就是我的宿命。
後來我爸爸說,搬原料桶,如今都是農民工乾的事情,絕對輪不到我這個擁有正宗高中文憑的人來做,這叫人才浪費,國家對此非常重視的。我爸爸拍了拍我憂鬱的後腦勺說:“放心吧,你起碼也是個鉗工。”
其實,我爸爸還是不能理解一個悲觀者的想法。我把這件宿命的事情想明白了,就知道,即使我做了鉗工,也就是花了一輩子的時間讓幾萬個水泵起死回生;我當營業員是一輩子數人民幣,當科員是一輩子看日晷,當工程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