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朋友彼得 (第1/4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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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959年)
3月28日是彼得·蘇爾坎普的生日。他是在法蘭克福一家醫院裡過的生日,當時他已病入膏肓。我送了他一首我的新詩《早晨的時刻》,還配了水彩畫。他把它拿給來探望他的朋友們看,也和大家一起喝了口香檳。三天之後,也就是3月31日的早晨,他與世長辭。我失去了一位最忠貞的朋友,一位我最離不開的朋友。
朋友過世之後我們才覺察到,我們愛他到什麼程度,我們是以什麼特別的色彩去愛他的。而愛的程度和色彩有許多種。多數情況下,愛和認識幾乎相同,我們最愛的人,我們認識他也最深。我們在失去朋友時的悲痛程度不是最重要的,那和我們自己當時的狀況大有關係。在某段時間,某些日子、時刻裡,我們對於逝去、對於萎謝和死亡的法則能夠泰然處之,這時我們接受死亡的訊息就像樹木在秋天裡被風吹了一口氣一樣,它微微地戰慄著,輕輕嘆一口氣,讓一把枯葉隨風飄去,自己則陷入夢一般的寂靜中;別的時候,同一死亡的訊息會使我們像被火燒、被斧砍那麼痛。突然而來的死亡訊息和我們擔心著將發生的、在想像中演習過的死亡又大不相同。我親愛的朋友彼得的死訊就是這後一種。多少年來,他最親近的人都知道他在受病痛的折磨,情況危險,經常徘徊在死亡的邊緣。儘管在活潑激動的討論中,他看似生龍活虎,可是如果我們見到他談話結束後的樣子,看見他高高的身影向前彎著,在房子前面舉步維艱地走著,兩臂無力地垂下,面無表情,眼光無神看著周圍的景色,或者看見他和大家談得很興奮的時候,忽然大咳起來,那種我們大家都害怕的、令人心驚膽戰的、咳聲嚇人的咳嗽,他可愛的臉會變得通紅,整個變形,見到他緩慢艱難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離去,搖手叫別人別在意時,我們就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了,每次告別,我們都害怕這將是最後一次。就這樣,我對彼得辭世的訊息既不覺得突然也不感到驚駭。沒有揪心的痛苦,痛苦給自己留了時間,它要慢慢來,即使是現在,它也仍然沒有結束。不過,在我心中彼得的形象很快就有了轉變,變得鞏固、清晰,這樣的形象只屬於那些對我們十分寶貴、十分重要的有完滿人生的人,事實上只屬於那些死亡使得他們在我們記憶中,在我們內心的畫像廳裡變為完滿的人。因為我們也知道一些人,他們死之後我們感覺不到他們是完滿的,也不會說他們的人生是完滿的。我的朋友多少年以來一直徘徊在生死的邊緣上,好些時候已經走得那麼遠,遠到我們對他的愛只有死者才能得到。多少次他又回來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