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節 俄羅斯散記 (第3/11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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焚,卻裝出悠閒的模樣,等著。有人吹起無聊的口哨;有人把頭往後一仰,閉上眼;有人遞給司機一支菸,討好地說:師傅,慢慢修,我們等著,不著急。有人下了車。我在下車的行列中。
起初我們還不敢走遠,生怕被那牢騷滿腹的司機給甩掉。但到了下午三點,車還沒修好。領隊跟司機大吵了一架,氣得小臉煞白。司機也怒容滿面,扣上車蓋板,踹一腳輪胎,罵一句髒話,坐到草地上抽起煙來。我大著膽子上前問:師傅,啥時能走?他瞪著眼說:你問我,我問誰去?
於是我就放心大膽地到草原深處漫遊去了。我的褲子被柔軟的草葉磨擦得作響,我的手指不時地抓一抓那些紫色的拳大的花朵。它們傳達到我手上的感覺是那樣的肉感:軟軟的,柔柔的,涼涼的……令我這個思想不健康的人浮想聯翩。我想到了娜塔莎,想到了婀克西妮婭……想到了那個令人難忘的割草的夜晚,葛裡高利和婀克西妮婭割草的夜晚。我隱約感覺到,今夜可能要在這草原上過夜了。因為天高氣爽,陽光便格外強烈。地上的溼氣裊裊上升。溼氣中混合著青草的氣味,花朵的氣味,泥土的氣味,還有文學的氣味。下午的草原像一個巨大的蒸籠,幸虧有一縷縷的清風從遠山那邊吹來,才使人不至於太難過。風過之處,草梢便美妙無比地起伏著,花朵便風情萬種地顫動著,讓人的心莫名其妙地傷感著,甜蜜的惆悵,淡淡的憂傷,說不清是幸福還是痛苦。就這樣站定了,很久不動,眼睛望著遠處,但其實什麼也沒看見,眼睛在心裡,看著俄羅斯這個偉大民族的悲涼而不悲傷、狂放但不瘋狂的性格。
傍晚時分,巨大的紅日落在了柔軟的草梢上,草原上的景色宛若印象派的油畫,色彩凝重得化不開。小鳥們紛紛降落到草棵間,蒼鷹的身影像黑色的閃電,掠著草梢滑過。此時的草原,溫暖中略帶點寒意。這本來是能讓人身心舒暢的好氛圍,但由於汽車拋錨,將人們困在這荒無人煙的草原上,前途茫茫,吉凶未卜,再好的氛圍,也難被注意。幾個人包圍著旅遊團領隊,讓他想辦法。領隊搖頭苦笑,看著司機。司機說:甭看我,看我也沒用。這破車,得了"心肌梗塞",別說我修不好,上帝也修不好。你們都瞪著我幹啥?想合夥吃了我?難道我不願早早地開到紅石市?灌上一瓶啤酒,往鋪了雪白床單的床上一躺,那是個啥滋味?我的朋友打斷他的話:夥計,你少說廢話吧,總要想個法子。司機道:我說了,最好的法子就是耐心等待,等著過路的車,把我們拖回去。朋友說:總不能讓我們在草原上過夜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