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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直像人。我从门里又扔出一块红薯,黑黑迟疑了一下,但一经尝到甜头,理智便成了俘虏,它又吃了。
真妙!此后,黑黑再见了我,虽然不停地转动着耳朵——心有余悸,但却不叫了,而且是那样眼巴巴地望着我;再扔给它什么食物,它也就自认卑贱地吃了。但是,它绝不允许我接近它身后的窑门。
有一回,我故意用一块蘸了油腥的菜团把它引开,悄悄走近那窑门。黑黑发现了,吼叫着向我奔来。我们是朋友,这只能保证它不咬我,但它却执意用吼叫(近乎斥责般的吼叫)示意我离开。我忽然对那眼窑洞产生了神秘感,也许那是狗的神坛吧?也许里面有黑黑的偶像?
夏天的暴雨、冰雹、洪水铸成了大祸。没来得及收割的麦子被打烂在黄土里;正扬花吐穗的玉米、高粱歪倒在山坡上,裸露着紫红色的根须,预示着秋冬生活的艰难。家家户户都开始吃糠了,孩子们着小篮去山里寻野菜;人们把仅存的粮食更经心地贮存好,以备来年的春荒——春天可不能没吃的,那是要力气的时候。
谁还顾得上黑黑呢?虽然它是一只通人性的好狗。糠被人吃了,红薯皮、红薯须、泔水之类便只够供养猪的了。男孩子挨了家里的骂,空着手跑来安抚一下黑黑,也安慰一下自己。我呢?经常做梦又到了“全聚德”“东来顺”“丰泽园”,醒来便狼吞虎咽地大吃其酸糠饼和隔年的苦红薯。黑黑却还是固守在窑前,不去行乞,不去偷盗,在领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,悄悄地出去寻觅一回,把人类的大便再来消化吸收一遍。
我有些厌恶黑黑了。我觉得它体现着一种反自然的丑行,倒不仅仅是因为它吃屎,而是因为它如此固执地守卫着它的神坛。
“好狗,真是条好狗!”过往的人们说。
“我家要是有粮,我就把黑黑领回去。”过往的人们又说。
“黑黑不会跟你走,好狗不嫌家贫,好狗是领不走的!”过往的人们还说。
黑黑呀!可也真是难,似乎只有甘心于受苦受难,方能做一只好狗。
我联想到自己。我为什么还不去死呢?这地球就是我固守的神坛么?我心灵上所受的凌辱和压抑难道比屎要香些吗?谁知道灵魂离开这血肉的躯壳,不会在别的地方找到真理、自由和幸福呢?
那夜里,我总听见黑黑在院子里叫。那种叫声是以前没听到过的:时而咿咿呀呀,时而吭吭哧哧,时而叽叽咕咕,像叹息,像怅惘,像受着煎熬。黑黑也感到空虚了吧?我想,苦笑了一下,开始整理那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