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簌簌凋落。
我的體質遠沒有我女友強健,我的書包鼓鼓囊囊,裡面除了教材、教參、閒書(小說)、文具、字典、隨身聽、磁帶,還有一個巨大的飯盆,飯盆裡一個勺子和一個叉子,跑起來叮噹亂響。那個飯盆是我女友長跑比賽的獎品,白底紅字:“北大女子八百米冠軍”。我女友還得了很多肥皂、毛巾、臉盆,夠我們一輩子使的,如果我們一直在一起。一方面,我女友的身體就是好。另一方面,北大學生的身體普遍太差。即使象我這樣,在我那所差中學,體育永遠倒數第一的醜小鴨,在北大,體育總是優秀。
我揹著我的大書包,發足狂奔,跟在我女友身後,我叮噹亂響。我們狂奔過博雅塔、楓島、鍾亭、臨湖軒,為了促進脫落,我們上躥下跳,專找不平的路跑。不平的路邊,常有陰暗的角落,這些角落聚集了自習一晚,在自習室關門和宿舍鎖門之間,抓緊時間,摸來摸去,胡搞亂搞的人們。我們奇怪的組合,我的叮噹亂響,我奇形怪狀的奔跑姿勢,在漆黑的夜晚,嚇壞了很多人,我們常常在他們的夢裡出現,在他們的夢裡造成他們夢遺困難。
宮壁還是不脫落,倒黴還是不來。我真是跑不動了。我有一輛腳踏車,車前面有個車筐,我把兩個人的書包放進車筐,騎著車跟在我女友後面,我依然叮噹亂響。在漆黑的夜晚,我們這種樣子,嚇壞了更多的人。
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緩慢過去,我感覺我們要完蛋機率在十倍十倍加大,世界末日的影子在天邊搖擺,一小時比一小時清晰,一分鐘比一分鐘確定。我做好了最壞打算,哥哥用過的軍挎扔在家裡床底下,我還能找到,老媽膽敢說我一句,我就斜背上哥哥的軍挎,裡面放三個幹饅頭和一片菜刀,睡長途車站啃幹饅頭。我會各種餬口的本領。我是一個危機意識濃重的人。很小的時候,我看見乞丐,就想,自己有一天也可能淪落到那樣。我天賦不足,當不了苦力,又不如哥哥兇狠,菜刀舞起來黃砂漫天。我需要練就其他餬口的本領。我寫得一手好字,又黑又大,神似董其昌。我工治印,土話叫刻戳子,貌如趙悲庵。我寫的冥錢點著出藍火苗。我刻的“南京大學教務處”石印,鈐在姐姐的成績單上,工整漂亮。公章的圓邊我刻不圓滿,趙悲庵沒刻過圓邊。我倒空了味精瓶,沾了硃砂圓圓地罩在“南京大學教務處”七字周圍。外國人和趙悲庵不熟,見了硃紅的中國字印在全優的成績單上,就給了姐姐全獎。我托福考過滿分,可以投奔新東方教授英文。我腦子還在筆還在,還能寫“全庸”、“古龍名”著、“古龍巨”著騙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