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:柳青 (第2/4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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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二十四橋明月夜,玉人何處教吹簫”,如今是一樣的月夜,身上還是那件她靠過的衣服,上面還有一顆釦子是她縫上的,幾年前的那天,她是怎樣笑的?怎樣一種甜美?她吹簫的時候,頭髮是怎樣向兩邊仔細分開,露出清晰的髮際?她低頭的時候,迂迴過衣領,我看見的是不是半抹乳房的痕跡?不能想下去了,千年前的字句,如今還是看得心裡脹脹的。我從我的初戀那裡最後一次騎車出來之後,就再也不敢聽那首《晚霞中的紅蜻蜓》,“晚霞中的紅蜻蜓,你在哪裡呀?少年時候遇見你,那是哪一天?”怕自己聽了之後,想打電話,問問她,知道不知道答案。
那個女人就簡簡單單地坐在離我不遠的椅子上,卻不容分辯地讓我心神不寧,我覺得莫名其妙,既而惶恐起來。我用盡全身力氣,裝做色迷迷地盯著遠處搖曳的旗袍們。但是那個女人還在我眼睛的餘光裡,簡單而固執得象一個陰謀,我似乎知道為什麼說有些人是危險的了。她穿了一套蟹青色的套裝,白襯衫,紫藤圖案鑲領邊,淚滴形的紫晶耳墜。意象中似乎明成化年間的青花瓷器。頭髮齊肩,眉眼清楚,說不上哪點特別好看。臉仔細做過,細節經得起推敲,粗掃過去又沒有什麼刀筆痕跡。我對衣服料子、女人弄頭髮或是做臉的湯湯水水瓶瓶罐罐、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無所知,總感覺那是些艱澀隱奧的學問,比有機化學、結構化學等等,難多了。但是我知道這種經意的不經意,最見功夫,最耗物力。姐姐總說,除了一張惡嘴之外,我還有一雙很毒的眼睛,知道好壞。她出國以前,酷喜逛街,“衣食住行,行頭最重要”。她的新舊情人都不方便的時候,她會強拉上我,我眼睛隨便掃上去覺得不錯的東西,都會讓她的小胖錢包癟成小老太太卸了假牙的嘴。“看來還得出國,掙些洋錢。”姐姐感嘆。
那個女人不緊不饅地抽著一支菸。有些女人偶爾抽菸或講一兩個髒字,帶一兩點風塵氣,能讓人莫名地興奮,所以男的會間或慫恿,彷彿用筷子沾了白酒,點小孩子的嘴。打掃衛生的大媽肯定沒有這種低階趣味,大媽換過菸缸,在吸菸女人看不到的時候,露出很厭惡的表情。老人們似乎都認為,男人抽菸,是要保持頭腦清醒,寫論文,寫報告,考慮國家大事之類。而女人抽菸,不是在想招男人便是在想念老相好。
那個女人忽然把手裡的半支菸捻滅,起身向我坐的方向走過來。
“這兒有人坐嗎?”她一指我身邊的椅子,問我,語氣平靜,聲音挺好聽的,象是呼機臺某些訓練有素的小姐。
“沒有。”我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