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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!”男人吆喝了一聲。
說起話來這麼卑鄙直露的人我還從來沒見過呢。林小丫連聲答應著,似乎對她的父親言聽計從。林小丫是不是將我當一回事呢?關於這一點我不是很清楚。我記得每年雪地裡都有很多人忙著塑羅漢,那些羅漢都沒有腿,人們認為羅漢穿著袍子,就看不見腿了。可是林小丫,一上來就塑我的雙腿,忙乎了半天,將我的腿削得那麼細,還一刀一刀地割出兩隻赤腳來。當時我真害怕,我怕自己以後被上面的身軀壓垮。她是為了讓我壓垮而將我塑成這種樣子的嗎?大風吹起來時,我的細腿發出“咯咯”的響聲,它們可經受了考驗。
此時周圍那些小屋裡的人都在熟睡,林小丫卻站在門口了。她在看我,她顯得細小無助。但我知道她只是看起來細小無助。她過來了,彎下腰,徒手從雪裡頭刨出鏟子和冰刀。突然,在我還未來得及意識到的情況下,她舉起鐵鏟摧垮了我。我還沒能結成堅實的固體就碎掉了。她發狂地將我砸碎。這個瘦小的女孩居然有那麼大的力量。她的父親在黑洞洞的窗戶那裡隔著玻璃對她說:“小丫,你幹得好啊!”
林小丫還在發狂,她在幹什麼?哈,她的動作如閃電般快,她又神速地將我塑出來了!我基本上還是原來那個樣子:細細的腿,比以前更細,又大又重的身軀,很寬的肩膀,很粗的脖子。她沒有塑我的頭就拖著鏟子進屋去了。
天大亮了,天還是有些陰沉,也許還要落雪吧。我想著落下的那些雪花。有一點是明確了,這就是我不會在它們當中了。我成了無頭的雪羅漢。我右邊的小屋裡有人在睡夢中哭泣,不知怎麼,我覺得他(她)是為我而傷心,因為我沒有腦袋,因為林小丫不打算為我塑一個腦袋了。又一陣旋風吹來,我的新腿抖得厲害,然而我終究站住了。這給我一種感覺,我覺得自己無論在什麼樣的暴風中都可以站穩。當我感覺到這一點時,我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了。嘿,有腳是多麼好,腳以微妙的方式同大地相連,於是身體就更像身體了,對嗎?哭聲更響了,因為旁邊那些小屋裡也有人在哭。我很想對他們說,沒有什麼值得傷心的,可是我沒有嘴,當然就說不出話來。於是我就憤怒了。
當我憤怒的時候,我的胸腔(我固執地認為那裡頭也是空的)和我的腹腔裡面就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一樣。那是什麼呢?也許小屋裡頭的人知道。
林小丫和她父親出來了,兩人都戴著棉帽,將雙手插在棉衣口袋裡。難道他倆從來不睡覺?他們眼睛看著雪地,繞著我走了一圈又一圈,他們的腳步在我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