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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呻吟道:“要水。”他
只要人家給他點東西,不拘什麼都行。我告訴他廚房裡沒有開水,又走開了。他嘆口氣,靜
了一會,又叫起來,叫不動了,還哼哼:“姑娘啊……姑娘啊……哎,姑娘啊……”
三點鐘,我的同伴正在打瞌盹,我去燒牛奶,老著臉抱著肥白的牛奶瓶穿過病房往廚下
去。多數的病人全都醒了,眼睜睜望著牛奶瓶,那在他們眼中是比捲心百合花更為美麗的。
香港從來未曾有過這樣寒冷的冬天。我用肥皂去洗那沒蓋子的黃銅鍋,手疼得像刀割。
鍋上膩著油垢,工役們用它煨湯,病人用它洗臉。我把牛奶倒進去,銅鍋坐在藍色的煤氣火
焰中,象一尊銅佛坐在青蓮花上,澄靜,光麗。但是那拖長腔的“姑娘啊!姑娘啊!”追蹤
到廚房裡來了。小小的廚房只點一隻白蠟燭,我看守著將沸的牛奶,心裡發慌,發怒,像被
獵的獸。
這人死的那天我們大家都歡欣鼓舞。是天快亮的時候,我們將他的後事交給有經驗的職
業看護。自己縮到廚房裡去。我的同伴用椰子油烘了一爐小麵包,味道頗像中國酒釀餅。雞
在叫,又是一個凍白的早晨。我們這些自私的人若無其事的活下去了。
除了工作之外我們還念日文。派來的教師是一個年輕的俄國人,黃頭髮剃得光光地。上
課的時候他每每用日語問女學生的年紀。她一時答不上來,他便猜:“十八歲?十九歲?不
會超過廿歲罷?你住在幾樓?待會兒我可以來拜訪麼?”她正在盤算著如何託辭拒絕,他便
笑了起來道:“不許說英文。你只會用日文說:‘請進來。請坐。請用點心。’你不會說
‘滾出去!’”說完了笑話,他自己先把臉漲得通紅。起初學生黑壓壓擁滿一課堂,漸漸減
少了。少得不成樣,他終於賭氣不來了,另換了先生。
這俄國先生看見我畫的圖,獨獨賞識其中的一張,是炎櫻單穿著一件襯裙的肖像。他願
意出港幣五元購買,看見我們面有難色,連忙解釋:“五元,不連畫框。”
由於戰爭期間特殊空氣的感應,我畫了許多圖,由炎櫻著色。自己看了自己的作品歡喜
讚歎,似乎太不像話,但是我確實知道那些畫是好的,完全不像我畫的,以後我再也休想畫
出那樣的圖來。就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