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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半點遊移。《青樓十二時》裡我只記得丑時的一張,深宵的
女人換上家用的木屐,一隻手捉住胸前的輕花衣服,防它滑下肩來,一隻手握著一炷香,香
頭飄出細細的煙。有丫頭蹲在一邊伺候著,畫得比她小許多。她立在那裡,像是太高,低垂
的頸子太細,太長,還沒踏到木屐上的小白腳又小得不適合,然而她確實知道她是被愛著
的,雖然那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那裡。因為心定,夜顯得更靜了,也更悠久。
這樣地把妓女來理想化了,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是日本人對於訓練的重視,而藝妓,因
為訓練得格外徹底,所以格外接近女性的美善的標準。不然我們再也不能懂得谷崎潤一郎在
《神與人之間》裡為什麼以一個藝妓來代表他的“聖潔的adonna”1。
說到歐洲的聖母,從前沒有電影明星的時候,她是唯一的大眾情人,歷代的大美術家都
替她畫過像。其中有這樣的畫題:“有著無瑕的子宮的聖母。”從前的oophgirl
2等於現在的wobgirl3。但現代的文明人到底拘謹得多。絕對不會那麼公然地以
“無瑕的子宮”為號召了。
歐洲各國的聖母,不論是荷蘭的,絲絲縷縷披著稀薄的金色頭髮,面容長而冷削,金
的,玉的,寂寞的,像瑪琳黛德麗;還是義大利的,農田裡的,擺水果攤子的典型,重重的
青黑的眉眼,多肉,多嬌;還是德國的,像是給男人打怕了的,凸出了淡藍的大眼睛,於驚
恐中生出德國人特別喜歡的那種活潑婀媚;美的標準不同,但是宗教畫家所要表現的總是一
個天真的鄉下姑娘,極度謙卑,然而因為天降大任於身,又有一種新的尊貴,雙手捧了皇
兒,將來要以他的血來救世界,她把他獻給世界。畫家無法表現小兒的威權智慧,往往把他
畫成了一個滿身橫肉的,老氣的嬰孩。有時候他身上覆了輕紗,母親揭開紗,像是賣弄地揭
開了貴重禮物的盒蓋。有時候她也逗著他玩,或是溫柔地凝視著懷中的他,可是旁邊總彷彿
有無數眼睜睜的看戲的。
單隻為這緣故我也比較喜歡日本畫裡的《山姥與金太郎》,大約是民間傳說,不清楚兩
人是否母子關係,金太郎也許是個英雄,被山靈撫養大的。山姥披著一頭亂蓬蓬的黑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