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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剛強兮不可凌。
——《九歌·國殤》
楚國的圄牢,迎面便是兩扇頂梁對開的青銅包面的大門,門面相對盤踞著兩隻其狀如牛、蒼身無角的獨腿夔龍。夔龍為遠古兇獸,相傳古時黃帝以其皮為鼓,以雷獸之骨擂之,聲聞五百里,威震天下。
推開這兩扇森然的巨型大門,是一面照壁,其上畫著猛虎食人的圖騰。畫中猛虎以後爪與尾為支點,兩隻前爪騰空,有力地攫著一斷髮跣足之人,作噬食狀。虎之兇戾與人之慘烈鮮明相映,逼真生動。
轉過照壁,後面是由四個接連陡轉的直角彎和五道銅門隔離的甬道,然後便是一條一米多寬的巷子。巷子兩邊有兩排低矮的監房,裡面關押著一般的雜犯;而巷子的南盡頭,一個直角彎後,便是專門關押死刑重犯的內監。
這裡彷彿是一個被遺忘與唾棄的世界,一牆之隔,牆外明媚,牆內腐黴。時已深秋,間或有絲絲寒風從牆的縫隙吹進來,摩擦出“嗚……嗚……”的慘厲聲。新鮮與腐朽的血腥氣在這裡終年瀰漫,夾雜著牢獄中特有的酸臭味,直鑽進人的心底,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。每到寂靜的深夜,死囚們不甘地嘶吼,猶如沉睡經年的冤魂厲鬼被喚醒,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叫聲迴盪在整個圄牢中。
此刻,其中的一間囚室裡,一個青年正盤膝呆呆地坐在地上。他穿著一身散發著酸臭味道的囚服,長髮凌亂地繫於腦後。身下是一個幾近腐爛的草蓆,時常有蟲子爬過。他的面頰清瘦,嘴唇乾燥皸裂,只有那烏黑的瞳仁依舊明亮如夜空中的星辰。正是屈原。
除去那張腐爛的草蓆,囚室的角落裡還有一個缺口陶盂,上面滿是汙垢。秋雨後的潮溼混合著已經乾涸的血的味道,令這裡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。
屈原頹喪地坐著,內心早已被這地獄般的處所擊敗。是的,這經年的惡臭與汙垢,這濃重直衝鼻端的血腥氣,這日夜迴盪的哭嚎聲,這無盡的黑暗,都在時時刻刻衝擊著他脆弱的身心。就連當日在無明劍下瀕死的時刻,他也不曾如此清晰地直面生命的脆弱。死亡,從未離他這樣近過。在這裡,他不只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,更體會到以百、千、萬計的生命的死亡。有多少靈魂在這實實在在的絕望中腐爛著,直到永久化為這黑暗的一部分?
他們,她們,都該死嗎?
無明的父兄親人都該死嗎?
越國的無辜百姓都該死嗎?
我大楚的萬千將士都該死嗎?
我,該死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