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白海岸 (第1/3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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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是睡不著了。
餘昧看著門關上,靠回床頭,聽著空調運轉的輕微風聲,又想起餘煦那一眼。
餘煦的眼睛是很純的黑色,幾乎分不清瞳孔和虹膜的差異,卻並不晦暗,反而很清澈,總是映著光,對視時會讓人有一種他對你毫無防備、攤開所有心思任由你看的感覺。
包括對他的感情,一種在他看來還有些幼稚、過於鮮活也過於單純的愛意,像一些青春疼痛片的開端,高中生說“我要為你改填高考志願”時眼裡會有的感情。
不理智,沒有根據,也沒什麼意思,對他來說甚至有些燙人。
他不懷疑餘煦對他的愛,只是到了他這個階段,糾結愛或不愛本身已經沒什麼意義。
就像他清楚地知道餘煦並不瞭解他,喜歡的大概只是他對外展現出來的一層殼,等哪天看清他的本質,發現他是個消極又無趣、數著日子等死的低溫動物,大概也就不感興趣了,說不定還會後悔。
又或者幾個月後新鮮感耗盡,哪天遇見了更合適的人……不成熟意味著不穩定,他也不認為餘煦做好了吊死在他一棵樹上的準備,遲早會想開的。
他在人群面前待久了,看過很多不同的人來了又去,有時捧他的和罵他的甚至是同一批人,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太正常了。
差別只在於是餘煦先離開他,還是他先離開人世——前者或許會讓他有些寂寞,然後鬆一口氣,尊重對方的選擇,至於後者……
他會在一年後合同到期時去死,這個念頭在他心裡迴圈播放了二十幾年,似乎已經成了一個事實,既定的句號。
在孤兒院捱打的時候會想。被其他小男孩撕破褲子的時候會想。被養父母賣進娛樂圈的時候會想。走紅太快被人猜疑誹謗的時候會想。沒日沒夜練曲子的時候會想。被陌生的中年男人上下其手的時候會想。身不由己奔波勞碌的時候會想。把臉浸進水裡一次次模擬窒息的時候會想。吃藥的時候會想。噩夢驚醒的時候會想。站在舞臺上任人觀賞的時候也會想。
想他被海接納,就此解脫,終於能沒有顧慮地好好休息。
他幾乎是靠著想象那一天的到來,才勉強支撐到了今天。
讓他想去死的理由那麼多,卻好像沒有一件事值得他活下去,留在生活的洪流裡,他並不喜歡的舞臺燈下,被記憶和噩夢繼續折磨幾十年。
唯一的意外是餘煦——餘煦遠比他想象中更愛他,像他灰白過曝的生活裡一個明亮的五顏六色的BUG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