殘雪提示您:看後求收藏(快眼看書www.kyks.tw),接著再看更方便。
所有的住戶都跑出來了,但他沒有跑。他坐在他的簡易書桌前,被煙燻得暈過去了。人們將他救出來時,他手裡緊緊地握著筆和筆記本,他的頭髮和鬍子都被烤焦了。他就是以這副模樣引起了我的好奇心。他坐在木椅上,垂頭喪氣,因為我老站在他身邊,他就抬頭看了看我,有氣無力地說:
“您要看我寫的東西嗎?”
我趕緊點頭,從他手中接過筆記本,站在他面前翻開來讀。可是這本很舊的布面筆記本里頭什麼都沒寫,似乎都是一些空白頁。我再仔細翻,便發現某些頁面上有一個小動物,一句話,或一些符號。我瞟了瞟這個人,他正緊張地盯著我呢。我想了想,說:
“您能不能讓我拿回家去讀,讀完我再還給您?”
他閉上眼,不耐煩地擺了擺手,說:
“您拿走吧,拿走吧。”
他大概筋疲力盡了。後來有好心人借了一間房給他,讓他待在裡頭恢復。作者不願住在別人家,當天晚上又回到了地下室。我站在地下室的走廊裡,聽到他在惡臭的煙味中不停地咳嗽,很為他擔心。
深夜裡,家人們都入睡了,對面建築工地的起重機發出怪叫,空氣中瀰漫著絲絲塑膠的焦煳味。我鋪好床,開啟床頭燈,開始來閱讀這部罕見的手稿。我緩慢地、一頁一頁地翻過那些空白頁,心裡有點急躁。就在我翻到筆記本的四分之一,耐心將要耗盡之際,一隻鼠出現了。是笨拙生澀的鋼筆畫,尾巴畫得特別長。在老鼠的對面還畫了一堵牆,牆上有一個洞,那個洞看上去比老鼠的身體要小很多,給人的感覺是這隻鼠無論如何也鑽不進去。作者內心的緊迫感從鋼筆畫的線條上體現出來。我眼前浮現出他的形象。那位不修邊幅的漢子,對我寄予信任的作者,他要幹什麼?筆記本里頭有一枚書籤,書籤上那褐色的圖案既像枯死的樹枝又像老人的手指頭,它指向我。它為什麼指向讀者?我不知道。我夾好書籤,合上筆記本。但我好像不放心似的,再次開啟筆記本。哈,老鼠變成三隻了!還有牆上的洞,也變成了三個。我不敢細看了,因為我的頭有點暈,一些忘記了的、令我不快的往事湧上心頭。我將本子放在床頭櫃上,關了燈,開始數數字。我數到二百三十時就睡著了。
我想去和作者談談我的感想。我便來到地下室,敲門。不論我怎麼敲裡面都沒有反應。黑臉的房管員過來了。
“這個人不在,你不要老敲了。”
“怎麼可能呢?門從裡面閂著,他在裡面嘛。”
“他就是不在,每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