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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少時不受重視,索性負槍北行,屍山血海裡博命殺伐,將祖輩的聲名重新豎起來,提起來誰都讚一句,又在聲譽最盛時尚了公主。可惜娶了公主是榮耀,卻未必宜家宅,縱然勇如左候也難有歡顏,未至中年已雙鬢星白。患難之侶早亡,子女散落他方,夫妻多年不與言。換了另一個人,只怕已被各種磨折壓垮,他卻沉如山嶽,不露半分憎怨。
左候深長的眉宇略鎖,蘊著歷經歲月摧折,染遍風霜血雨後的倦淡。除了輪廓略剛,他的容貌與左卿辭極為相近,俱生著一雙上挑的長眸,即使是外人,也能一眼看出兩人之間的血緣。
此刻,曾經鐵血征伐的將軍微微仰起頭,看著遠山亭中的一雙人。
俊美的男子風華照人,慵散的倚欄而坐,懷中擁著一個人,漫把青絲,淺笑相謔,連灰冷的山色都生出了旖旎。然而溫馨的歡謔僅只一刻,隨著兩人望過來,空氣似乎驀的緊繃。
一瞬之後,玉人掠身而起,衣袂輕翩,彷彿一隻輕靈的白鶴,驚鴻一瞥間隱入了山林。
摒退了所有人,院子僅剩了父子相對。
左候一身半舊的常服,未披軟氅,背過身看一座冰雕,那是冬至時蘇雲落所刻,線條已經有些融化,仍能看出是一隻黃羊,溫馴活潑,好奇的趵蹄回首,彷彿在遙遙的觀察。
看了好一陣,左候打破了沉默,“我記得當年也堆過雪。”
左卿辭微怔了一下,眸色略深,好一會才道,“是一隻熊,留了很久,天熱後化了。”
左候彷彿陷入了回憶,“好像有一人高,鼻子用的銅符,眼睛是——”
他一時想不起來,左卿辭平靜的接過話語“是黑色清珠耳飾,嵌上去光澤極好,像活的一樣。”
零散的回憶浮掠而過,左候的神情隱帶遺憾,“可惜那一年雪不厚,連簷上的都掃下來用了,到底不如邊塞。”
左卿辭頓了一瞬,隨之低語,“邊塞除了風大,其他的確是不錯。”
一問一答沒頭沒尾,奇特的相契,無形間浮出了一個親密無間的世界。
左候似乎想起什麼,泛起笑意,“那是你太小,一出帳就被吹滾了,你娘也是,她身子輕柔——”
聲音突然停了,隔了許久,左候輕輕嘆了一聲。誰也說不清嘆息是什麼意味,氣氛卻突然生出了悽楚,空落而無憑。許久後他才又開口,“事到如今,你到底做何打算。”
風捲起了落葉,貼著衣襬簌簌而過,左卿辭雲淡風輕道,“我還未想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