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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他願意總這樣沉在河底,一邊瀏覽那些不曾被汙染的事物一邊被激流沖刷,吞沒。當他在南美一個貧窮的城郊小屋裡享受這種無窮的樂趣時,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世俗對於人的壓力了。人是多麼的愚蠢啊,他們眼不明,耳不聰,頭腦不靈,他們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不斷忘記,把一切都忘光了,只會像木偶一樣說著僵死的語言。福內斯為了抵制腐朽的文明,長久以來拒絕像世人那樣思考,所以用世人的眼光來看,他那繁雜的記憶庫裡似乎只有一連串的單個事物的羅列,沒有抽象,沒有歸納。
福內斯坐在他那幽靜的院子裡的黑屋內,帶領世俗中的“我”到他那神奇的王國裡漫遊了一夜。他的話使“我”明白了:他雖被囚禁在床上,卻是真正的自由人,一個眷戀著塵世不肯離去的聖徒。因為他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早就看出了,希望正好在、也只能在人自己身上。他必須同人隔開,又必須留在人間;他終生關注著時間,卻知道時間是屬於人的,否則的話,他又何以能夠想起比如說像“路易斯·梅里安·拉斐努爾、奧利馬爾、硫磺、鞍墊……”等等這些詞來呢?就是他所進入的深層記憶,也經歷著真正的歷史發展啊。作為人類最優秀分子的福內斯,也許是上天賦予他白日做夢的使命,受難的使命,不然他也不可能從馬背上摔下來,抓住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幸福了。將事物一個一個地重新命名,較之從前充當人們的計時器的生活,又有了質的飛躍。儘管說出的名字一閃即逝,但“說”本身給他這個窮漢所帶來的上帝似的感覺,又豈是俗人可以體會得到的?福內斯的本領也不需要驗證,他那固執的存在曾使我們大家無比的惶惑、內疚,他那張模糊的臉曾使我們震驚,這就夠了。在我們大家的記憶中,他同時在彼岸又在此岸。現在我們可以猜出他的歷史了,他屬於那個比埃及還要古老的家族,那個在地球上永遠繁衍著的家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