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對我微笑不語 (第2/3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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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加州灣區待著,我想我需要學點我不會的東西,比如慢下來、安靜下來。人總是要死的,忙是死,慢也是死,我忙了三十年,我試試慢上三個月。
我選《飛鳥集》的原因也簡單:泰戈爾是亞洲第一個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人,他的文章是我小時候愛讀的;《飛鳥集》字數很少,但是意思很深。
翻譯《飛鳥集》的三個月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。我租了一個靠近納帕溪谷的房子,房子很破舊,院子很大,草木豐美,蟲鳥出沒,風來來去去,風鈴叮叮噹噹。三個月,一百瓶酒,三百二十六首詩,八千字。有時候,一天只能翻定幾個字,“僧推月下門”還是“僧敲月下門”?推敲之後,飲酒,飲酒之後發呆,看天光在酒杯裡一點點消失,心裡的詩滿滿的,“她期待的臉縈繞我的夢,雨落進夜的城”。
翻譯《飛鳥集》之後,我對泰戈爾的印象有顯著改變。他不像民國文人翻譯得那麼小清新,骨子裡有種強大的東方智慧的力量:“我感恩,我不是權力的車輪,我只是被車輪碾碎的某個鮮活的人。”《飛鳥集》並不是一本兒童讀物,泰戈爾寫作這本詩集時已經五十多歲了,兒童很難理解這些詩裡的苦。如果不是過去三年的遭遇,我自己也很難真正理解:“斧頭向樹借把兒,樹給了它。”他比我想象中更熱愛婦女:“我不知道,這心為什麼在寂寞中枯焦。為了那些細小的需要,從沒說要,從不明瞭,總想忘掉。”他在世間萬物中看到神奇:“你的聲音,在我心上。低低的海聲,在傾聽的松。”
總結歸納爭議,批評的聲音集中於三點:
第一,篡改了泰戈爾的原意。我不想爭論到底誰更理解他的原意,我想爭論的是我有自己理解泰戈爾原意的自由,我有在我自己的翻譯中表達我自己的理解的自由。從另一個層面來講,院中竹、眼中竹、心中竹、腦中竹、手下畫出的竹子、觀者眼中的竹子都不盡相同,泰戈爾自己翻譯成英文的《飛鳥集》和他的孟加拉文的詩也不盡相同,哪個又是他的原意呢?“院子裡有兩棵樹。一棵是棗樹,另一棵也是棗樹。”魯迅的原意是什麼呢?
第二,玷汙了泰戈爾的純潔。批評的聲音在三百二十六首詩中挑出來三首,三首中挑出了三個詞,三個詞一共五個字,為這五個字,堆了幾十噸口水。這五個字是:“褲襠”“挺騷”“噠”。我不想爭論這五個字是否真的不雅,我想爭論的是我有使用甚至創造我自己漢語體系的自由。我不想爭論的是我的翻譯和鄭振鐸的翻譯誰更好,我不想爭論我的翻譯風格是否逾越了翻譯的底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