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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,他惟一知道的是,他的心在編織機的響聲裡變得如此的熱烈、溫柔,正如熱戀中的年輕的心。他看不見,但他靈活激動的雙手編出了遺世獨立的宮殿,還有後宮的廣大的花園,女妖在樹林中的泉水裡嬉戲……
<h3>溫柔的編織工(二)</h3>
宮殿與城市並沒有固定的模式,而是相反,它的細部瞬息萬變,它的全貌花樣翻新,令人目不暇接,迷惑不解。
駱駝車隊在沙漠中來來往往,眼中所見的全是陌生之物。單個的城屹立在大漠之中,從它裡頭反射出來的冷漠的光熄滅了旅人心中高漲的熱情。城是排斥的,宮殿是不可進入的,就連宮門朝哪邊開,對於這個長途跋涉者也是最大的謎中之謎。
編織工不願停下手中的活計。他織出了廣場邊上的帳篷,商人坐在其中一個賣地毯的棚子裡,那些華貴的地毯五彩繽紛。年老的地毯商人是編織工死去的父親,他將臉埋在羊毛地毯中間,心醉神迷地回憶著已逝的青春。當編織工想仔細地辨認之時,帳篷就變成了沒有墓碑的亂墳,西風從小教堂那邊吹過來,旋轉的金黃樹葉融入他手下那螺旋的圖案,一滴眼淚掉在一個細小的墳包上。圖案中心那一根紫色的線,是通往廣場的大道。孩童時代的編織工,在那路邊賣過土豆。他記起最近一次的家鄉之行。就在那條大道上,許多人在追一位黑衣女人。那女人跑得像風一樣快,頭部卻痛苦地擺動著,老是向後看。編織工攔住女人,女人就尖叫起來,聲音劃破灰色的天空:
“看啦!看啦!這麼多的人攔著我!”
人們停住腳步,編織工放走了她。她立刻拐進旁邊的小巷,消失在那些矮屋後面。
人們異口同聲地說:
“這個女人,帶走了我們的夢!”
人們在竊竊私語,然後嘆息著散開了,各自走進那些年代久遠的、發黑的木屋裡。
夜總是很長。沒有月亮的夜裡,編織工走進空闃的編織房,像他父親一樣將臉貼著羊毛掛毯,靜靜地傾聽大地深處傳來的聲音。他動了動自己的指頭。一離開編織,這些指頭立刻呈現出正在走向老年的僵硬。公墓那邊有人在哭,編織工熟悉那個聲音,那是孤兒。孤兒每天在城裡遊蕩,看見年長的人就問:“你知道我幾歲了麼?”對方不知道,孤兒就沉痛地搖著頭,悻悻地走開,去尋找下一個目標。
編織工走出家門,往公墓方向走去。他在半路同孤兒相遇了。
“為什麼你們都有影子,我沒有影子?啊?”孤兒啜泣著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