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覺不到我的努力,一味地對著空中講得唾沫橫飛。他走起路來腳步又輕又軟,像一條鰻魚在水中游來游去。他把這種走路的方式叫作“多情的標誌”,很為欣賞。他更為欣賞的是自己的手指頭,這些指頭短而彎曲,成天像觸電似的亂顫,動不動就打爛茶杯,飯碗。在舞會上,這些指頭嚇走了他的舞伴。“他在我背上搞名堂呢!”那位女性憤恨地說。每天晚上他都要仔細地擦洗那些手指頭,一邊洗一邊自言自語,聲音困惑而輕柔:“這是怎麼回事?啊?我應該愛惜這些寶貝兒(手指頭),我是不是太大意了?怎樣的創造力的體現!誰能不在它們面前自慚形穢呢?啊?”有一年的秋天又長又黑,我和他一直廝守在家裡。大雨將各式各樣的花香送到空氣中來,透過灰濛濛的窗玻璃,似乎可以看到一些慘白的蛾子在雨空中游走,馬路上有一個穿大皮靴的傢伙凶神惡煞地用竹竿搗響每一家的窗戶。我們倆不知不覺地背靠著背,每個微小的動作都使對方作出抽筋似的反應。老薑提議我們一起來作一個關於雨蛙的夢。“這是很容易的。我的頭髮不但有芹菜味兒,還有那種馬鞭草的味兒。我不敢出門,只要一出門,就看見暴漲的積水裡露出一條人魚的背。你不在家時,隔壁的揚琴一響,我們房裡的桌椅就在半空中亂飛,我只好將它們的腿釘死在地板上。你往外跑,是因為你的自大狂作怪,其實情形不會有絲毫改變的。當你望見一個人的時候,你臉上一熱,似乎想說話,不料那天陽光燦爛,空氣裡悠悠地飄來一股黃菊花的清香,於是你驀地一頓,忘記了你要說的。我和你,我們應該一起來作一個雨蛙的夢,睡蓮就在我們腳下開放。”我在他的暗示之下並沒有夢見雨蛙,我日日夜夜張著眼,只看見牆上長出無數黑窟窿。久雨後的第一個晴天,我和他攙扶著往外走。我們已經忘了怎樣走路,一出房門就摔倒在泥濘中,幾乎摔斷了骨頭。我們睜不開眼,聽見野兔在耳邊狂奔,聽見汪洋大海在耳邊呼嘯,就這樣一直捱到夜裡才爬回家。
冬天來臨的時候他媽媽死了,在這之前他曾偷去老婆子的兩枚金戒指。當別人告訴他這個訊息時,他忽發奇想非要去守靈。我和他坐在黑洞洞的靈堂裡,心裡直擔心死人會跳起來找他算賬。青油燈“撲撲”地跳躍,穿堂陰風像蛇一樣在我們腳下鑽來鑽去,棺材似乎浮在半空中,還“吱吱”作響。半夜裡,鑽出來幾個穿黑袍的婆子,大喊:“吃宵夜!吃宵夜!”並挨著棺材架起一堆柴火來煮湯丸。火很大,很快燃著了棺材,一股難聞的異味瀰漫在屋裡,嗆得人直咳嗽。熊熊的煙火中,隱約看見老薑和那幾個婆子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