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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玻璃。
“在外面,”我開始講話了,從他們進來,我就想講話,我總忍不住,像有鬼使神差一樣,“石灰岩上的池塘裡,有一件永恆的事:只要天上開始落霜,死水就丁冬作響……雪地上有一條巨蟒,盤成一個耐人尋味的大圈套……有一個灰色的影子,在池邊彎下腰去打撈……”
他們沒聽到我的話,或許在他們看來,我根本就不曾說話,只不過在奇怪地搖著頭部,扭著身子,像一條蚯蚓。他們小心翼翼地踮起腳避開我,有一個婆子還好奇地用一把削鉛筆的小刀在我腰上刺了一下,然後對什麼人說:“原來裡面是不鏽鋼,嘖嘖嘖,噓……不要出聲,門外有人在偷聽。”
我閉上眼蜷縮在牆根,朋友,我在想那座冰山。我想,只要海洋解凍,冰山就開始遊移,我從水中抬起頭來,看見它緩緩而行,像一隻莊重的白鯨在沉思。蒼穹裡的冰凌在滴水,“滴滴答、滴滴答……”一根通天冰柱“咔嚓”一聲斷裂了,碎冰晃耀著夢幻的藍色,飛快地劃出一道道弧線,一眨眼又消失了。冰凌的光芒是永恆而刺目的,朋友,你是否體驗過?當你的胸腔開啟,頭顱變成反光鏡,繁星便黯然失色,太陽也變得不知所措,幽幽地一亮一黑。我從水中抬起頭來,抖掉額頭上的冰渣,眯了眯眼睛。天上在落霜。“有那麼一天早上,”我輕輕地對自己說,“我說‘就這樣。’於是一切又重新開始。大地又變得混沌。在巨大的、毛茸茸的毯子下面,生長著朦朧的慾望和異樣的騷動,植物便漸漸洋溢著淫蕩的綠色……但我沒法重新開始,我已經進入了這個世界,冰凌的光芒是永恆而刺目的,流星也要驚駭地墜落下地,變成醜陋的石頭,沉默的雪峰大放異彩。我固守在這個世界裡,朋友,我正在向上生長,長成無數通天冰柱中的一根。當那種顫抖的回光晃耀起來時,我的周身癢癢的,像許多葉芽要從內部暴出,我動了動脖子,聽見清風在葉片間吹口哨,飽滿的汁液在腋下流淌。”
我的眼睛透過蒙灰的玻璃瞪著外面。
樟樹已經挖出來了,一個婆子嘻嘻哈哈地跳進那個洞,在泥水裡向上一蹦一蹦地瘋鬧。大家鏟著土往她身上扔。
“這裡還有一個!”壯漢忽然筆直地指著玻璃後面我那雙眼睛,陰險地“嘿嘿”直笑。
“還有一個??”人群一愣,接著又騷動起來,四處逃竄。被埋在坑裡的婆子默不作聲,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塊化石。
我知道他們馬上要回來抓我了,我把門緊緊拴上,然後鑽進一口大木箱,蓋上蓋子。我想趕緊向那裡飛昇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