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穀鳥叫的那一瞬間 (第2/4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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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站。”一個老頭在角落裡說,並不停地咯著痰,我聽見那種聲音我的肺就脹滿了胸膛,擠得我想要把它嘔出來。許多黑影子靠牆扭來扭去,一個嬰兒跌在水泥地上,悶悶地一響。“布穀鳥馬上要叫了,”老頭告訴我。他的眼裡有兩盞昏暗的油燈,“每當布穀鳥一叫,我就聞見松蕈的味兒,七十三年來總這樣。我在這個角落裡看了你很久了,你一直在等那一聲叫喚吧?我認得一個人,他得癌症死了,他老掙扎著不睡,等呀等的,他過於消耗了精力了。你感到的是一棵樹吧?我猜得對不對?各人感到的都不同,有人聞見菱角香,有人看見小紅帽,而我,就聞見松蕈的味兒,那種味兒我聞慣了,已經有七十三年。”
在屋後,有一個人總在挖一個泉眼。“吭吭吭……”那響聲長年不斷。我從未看見過那人,每次我跑出屋外,他早已逃得無影無蹤。一把鋤頭扔在坑邊,還有一個生了鏽的水壺。他所選擇的地勢很成問題,那裡決不會冒出泉水來。我認為那人是一個乞丐,樣子長得十分像我。我去問媽媽,媽媽說沒有什麼泉眼呀,一定是我看花了眼,還說我整天嚷嚷吃不飽,像餓狗一樣在屋裡搜尋,真豈有此理。
有一天,我正好敲那些緊閉的門,忽然發現敲的是潮溼的磚牆,一摸指關節,已經敲爛了。我側著身子想要從小巷退出,卻找不到進來的路口了。我轉來轉去,後來恍然大悟,原來我是落進了井底。那一夜,布穀鳥沒叫。早上我的眼內長了白內障,快要長到瞳孔了。媽媽說是由於我體質太虛,建議我不停地吃補腦汁。我連吃兩天,直到連眼皮都打不開。第三天,他來了,我的全身像火燒,眼珠紅通通。我們並排坐在教室的座位上,我失手打翻了一個墨水瓶,他羞澀地微笑著替我收拾墨跡。孩子的嘴唇紅豔豔,一綹黑髮垂在眉心,他正盯著我稚嫩的嘴角,和辮子上的紅頭繩。我屏住氣聆聽,我知道,只要外面的鐘聲一響,他就要褪色,我的眼角就會出現魚尾紋。我摸了摸滾燙的課桌,難受得在椅子上扭來扭去。我對他說:“明天我們還在這裡見面,你等我。只要我們約好了,第二天就能見到,這樣的情況已經有兩次。我們往往在分手時忘了約定下次見面的事,這很不好,這一來,我有時很久見不到你。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見過你,我在心裡說:那是他,他一來我就知道了。後來走來的是一個侏儒,我心裡卻認為那是你,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弄清。”鐘響起來了,他的嘴唇變成綠灰色,我狂怒地衝出教室。那老頭緊跟在後面說:“這種事並不奇怪,人人都一樣。有各種各樣的形象、聲音、氣味,會發生在布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