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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到了半夜他忽然敲門了。他進來,坐在我的床沿,反覆地嘆氣,說些沒意思的話,然後回到他的房裡。等我剛一閉上眼,他又來了,很激動似的,告訴我他打算放棄他的生意了,因為一個人總得乾點正經事,不能老這樣混下去。好不容易講完了,他回到他的房間,我正要睡,他又來了。如此反覆,鬧到天亮,我只好起床,他倒呼呼入睡了。
離開Z城後,我恨透了這位朋友。我想,用吸血鬼、虐待狂、騙子這一類詞來形容他都不過分。我在火車上發誓不再與他往來。一回到家,他的電報也追隨而來。上面寫道:一切正常。真見鬼,莫非我每一刻都在關心他的命運嗎?我究竟怎麼啦?我完全不關心他的事嗎?時間的流逝很快就證實了他的預見。他總是那麼英明正確。
“關於鼻子的事,”他說,(見鬼,他總是採用這種權威的語氣!)“我最近又有了新的見解,事情的起因是一個過路的小孩。當時他正蹲在地上打彈子,我走過去和他蹲在一起,他就和我談論起打彈子的技術問題來,自始至終完全沒看我的鼻子一眼,而且態度的誠懇,眼神裡流露出來的信賴都是無可非議的。這個過路的小孩,他是從哪裡來的?當然我不好意思問他,一問就暴露出我十足的俗氣。我只是全神貫注地聽他說話。他說完就收起彈子走掉了,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。我在心裡大大為他喝彩!”接下去他又寫到老朋友的女兒向他求婚,“我打算答應她的要求,我發現我也可以做一個很好的丈夫,什麼都可以的。只要有了固定收入,我就和她辦婚事,當然這都是次要的問題。”
那麼在他來說,什麼才是主要問題呢?我實在想不出,是他的買賣?我又分明看見他什麼買賣都沒做。莫非他提起什麼主要問題只是為了吹吹牛?與其說他躺在那間破屋子裡冥思苦想,還不如說他什麼都沒想更為確切。現在這位朋友的一舉一動,都帶著我無法適應的隨意性,並且毫不理會別人的存在了。既然他不理會我,我怎麼還會每時每刻惦記著他呢?關於這位朋友,疑問越來越多,雖然無法忍受他,卻又一天比一天更緊地被他的行為所牽引。
我正在疑惑之際,他卻又唆使一個人到我辦公的地方來勸我與他一道去作報告,那人是一位教授,名氣並不怎麼樣。他來叫我去是因為他要我裝扮成一位政府要員,說是這樣他的報告就會為此增色不少。我的工作是陪他坐在講臺上一聲不響,板著臉,偶爾咳嗽兩聲。整個過程中我如坐針氈,不停地臉紅,暗暗在心裡詛咒我的朋友。那天夜裡我好久沒睡著,不住地往地下吐唾沫,似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