痕 (第1/37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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痕在他那間有些簡陋的木板房裡睜開眼,打著哈欠,悔懊之情又一次湧上心頭。近十年來他幾乎每天都為這種心情所籠罩。這一次是為昨天下午出去找野菜的事。
山就在對面,痕沒事就愛去那裡面,有時是去撿點蘑菇野菜,有時只是看來看去。昨天下午天高氣爽,颳了幾天不息的風突然靜了下來,痕無端地覺得自己應該去山裡轉一轉了。他記起前不久吃的那種稱為“野藠頭”的野菜,十分爽口,於是提了一隻小籃邁步出門。
上山的小路又陡又窄,而且僅有一條路。痕攀住路邊的亂藤和野草往上爬,畢竟已年近五十,動作不那麼利索,一會兒他就氣喘吁吁了。正要在草叢裡坐下,抬眼看見前頭有一打補丁的屁股出現,從身影看那人似乎比他老得多。痕重新邁動僵硬的兩腿,緊緊跟上,一直到了山頂,才大汗淋漓地與那老者一同停下。
老者的樣子並不好看,三角眼,無眉,一臉賊相,手執一把明晃晃的鐮刀,使痕不由得顧盼四周,打了個寒噤。
老者盯著痕的眼睛說道:
“在這荒山野地裡,如果我殺了你,然後挖坑埋了,上面鋪些亂草,便便當當,完全不會有人知道的。我早就認識你,對你這種人早厭煩了。過去我們一年當中至少有一、兩次謀面,有時在路上,有時在人群裡,難道你就這麼健忘?我真的對你這種人厭煩了。”他揚了揚手中的鐮刀,威脅地向前跨了一步。
“你並不要殺我,”痕故作鎮定地說,雖然腿子禁不住打抖,“你這麼大的年紀了,殺起人來也費力,更不要說埋一個人了,何苦呢?我對你又毫無妨礙,我差不多等於水面上的一個氣泡,山上的一棵草(他一急就亂打比喻)。真的,我只是今天下午出來找野藠頭作菜吃,完全沒想妨礙你,你看,這是我挖野菜的籃子。”他覺得自己後面一句話簡直有些故作天真的味道,隨之好一陣後悔。
“那麼我就饒了你。”老者收了鐮刀,仍然盯著他看,臉上不無鄙夷之色。“像你這種人,膽量這麼小,對自己的性命又看得特別要緊,根本不該來這種地方。你該聽說過最近兩天老虎吃人的事了吧?這一帶有三隻華南虎出沒,吃了兩個壯年人,還是好好呆在家裡為妙。剛才我看見你爬山的模樣了,窘迫得很啊。這是何苦呢?你看見天氣好,風又停了,於是就不安分了,跑到這山上來。你們這種人總是這樣不安分,膽子又小,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要緊得不得了。如果在前面的草叢裡被人捅一刀子,或用那種砍柴的鉤刀勾一塊肉下來,你會作何感想呢?這種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