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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出來了。他走進廚房,從鍋裡舀了稀飯,站在那裡喝。他從容的舉動同剛才判若兩人。
“貨郎,你是哪個村的人啊?”我打量著這小子。
“我不是村裡的,我是縣城的人。”
他頭一昂,竟然顯出一種傲慢的神態來。他責備我不會過日子,說喝稀飯應該吃鹹蘿蔔。他的態度令我迷惑。我的房子給這小子提供了什麼樣的安全保障呢?他剛才不是嚇得半死嗎?門雖關著,外面的喊聲和狗發出的吠叫還是可以隱隱約約聽到,我仍然被災變的氛圍圍繞著。因為這,我不願同貨郎抬槓了。
他是從去年來我們村的,那是個春暖花開的日子,小夥子的臉也像桃花一樣紅噴噴的。他賣日常用品:梳子、鏡子、勺子、筷子、面霜、肥皂、燈芯、火柴之類。我們總覺得他看著面熟,可沒人記得起在哪裡見到過他,又因為面熟,村裡幾個老孃便對他心生憐愛,搶著留他在家中吃飯。吃過兩次飯之後,老孃們就對他失去興趣了。那個時候頂針老孃對我說他像個心術不正的傢伙,在她家裡東張西望的,還趁她沒注意去翻她家的箱籠呢。現在他一月來一次,村裡人冷冷地接待他,買了東西就沒人理會他了。
我盯著他喝稀飯的側影,腦子裡生出一些疑問:他是不是某個失蹤的人在外面生的兒子呢?他到底長得像誰呢?
“你說你是縣城裡的人,你住在哪條街上啊?”
“我們縣城在東邊,城裡沒有街,只有地堡,我們都住在地堡裡頭,那裡頭最安全。你見過地堡嗎?沒有?你應該見見才好。”
我腦海裡出現月光下一望無際的墳頭。頂針老孃在門外叫我,我起身去開門。
“記住,留一隻耳朵值勤。”她將食指豎在鼻子前面說。
頂針老孃走得極快,顯出同她年齡不相稱的活力。她走著走著腳就離開了地面,她的姿態像是腋下生有看不見的翅膀。我眨了眨眼,居然看見好幾個婦女像蝗蟲一樣在菜園那邊飛來飛去的。她們飛得不高,但她們的雙腳的確離地好幾尺。那幾個女人都是本村的,她們家都有丈夫或兒子走失了。在那段時間裡,她們中的兩個人將嗓子眼都喊出了血呢。那麼她們現在這種情形又是怎麼回事呢?也許,失去親人的事是很值得懷疑的?
我回到房裡,想問問貨郎關於地堡的情況。我走到廚房裡,他已經不在那裡了,地下扔著他剝下來的雞蛋殼。窗戶沒開啟,他是怎麼出去的呢?他連貨擔也挑走了。我坐下來想這幾天裡頭髮生的事。似乎是,圍繞我的一切都帶有某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