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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子太小,只一塊巴掌大,貼得太近,只能放大區域性,離得稍遠,眼神矇矓又看不清楚。
老曹左手拈起鬍鬚,右手擎著剪子,有點抖,剪子尖兒碰了肉,疼。
這寸把鬍鬚留得不容易,他家族的遺傳是毛髮稀疏,兒子孫子都像他,眉毛淡淡的長几根,僅是聊勝於無,頭頂是早光了,勝在頭型圓好有光。鄉民們沒文化,看病也要以貌取人,老中醫沒有頭髮不打緊,沒有幾莖鬍鬚就不像話了。
老曹沒到50歲的時候就開始留鬍鬚,穿盤扣的唐裝,神態肅然地直著背,坐在自家藥店的鐵力木老桌子後面,桌上一支筆,一本白紙,一個小號脈枕,牆壁上掛著幾幅暗紅的錦旗,金燦燦的鑲字即使在夜裡也曉得發光:華佗再世、德醫雙馨、杏林春暖、懸壺濟世、妙手回春、濟世神醫。
那些錦旗還新的時候,他心虛過。
都是親戚託名送的,藥店開業的時候,像開張花籃一樣送來,即使這年代沒人把浮誇當羞恥,那旗子的顏色還是讓他的老臉微微泛了紅。
他算哪門子神醫,又拿什麼濟世,只不過混口飯吃。從沒正經上過醫學院,年輕的時候跟個老郎中學過一點,看了幾本書,推拿針灸懂得一些,風寒感冒咳嗽開些甘草桔梗黃芩前胡也不在話下,也就哄哄自家親戚那點本事。那年老婆還有命,嫌種田太苦,攛掇他坐堂賺錢:“怕什麼,治不死人就是神醫了。”
他膽小,不死人就是最大的願望,小心駛得萬年船,他給人開藥,寧願劑量不足好得慢些,也不敢如虎狼。年節拜神祭祖,他也求生意興隆客似雲來,卻不敢太壞了良心,最多也是求人家染個小恙。藥店開了18年,算是遂了願望,庸庸常常,無驚無險,不求口碑,湊個數就好。
這18年,說起來算難得了,作為一名不過不失的老中醫,他唯一親歷的病人死亡,只有隔壁屋謝大叔那次。
其實,那不能算是他的責任。謝大叔年輕的時候得過肝病,攢了個病根,有段時間勞累過了,渾身無力,只當是感冒,開了好幾劑藥仍不見好,他就不肯再給謝大叔看了,特意交代謝大叔的兒子去城裡大醫院檢查。他們去的那天,謝大叔還能輕手快腳開摩托車,半個月之後回來,已經臉色蠟黃奄奄一息,要兩個人抬才能進屋。急性肝衰竭,這是西醫的說法,他連夜翻遍手上那幾本藥書,覺得像是瘟黃,若是瘟黃,有個用生大黃和厚朴灌腸的方子,可他沒敢逞能,也沒敢聲張,人眼看就不行了,動一動就能死在你手裡,這不是惹事上身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