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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陣睡意襲來。
年嘉禾使勁搖搖頭,用力揭開快粘住的上下眼皮,他知道要是在這會兒闔眼,很可能就永遠也睜不開了。
他不知道活著到底圖啥,但他本能地想活著。
遠處的乾涸河床裡,有個緩緩蠕動的黑影,像是條快曬乾的蚯蚓,年嘉禾睜大眼仔細瞅了瞅。
是豐登,他弟弟。
這種時候還能有力氣在外走動的也不剩幾個了,豐登便是其中之一。
豐登匍匐在地上,像蚯蚓般一寸一寸地挪著,他正在龜裂的土塊裡翻找蟲子與樹根。他也已經瘦得跟骷髏一樣了,顴骨如兩座山一樣暴突高聳,眼窩與面頰卻如深潭般凹陷,枯皺黯淡的臉上,唯有兩隻眼珠子亮得嚇人,泛出紅光。
年嘉禾打個寒顫,他想起了昨晚的事。
偷屍搶屍早已不是新鮮事了,有更恐怖的傳言說,附近山中的粵匪殘黨正在攔路劫殺活人。
豐登從小就是個頑劣的孩子,不幹農活,也不讀書。他們原本一起住,但他手腳不乾淨,偷家裡的東西,年嘉禾一怒之下便將他趕出了屋。
那之後他便遊手好閒,東家討一頓飯、西家討一頓打地混世度日。這場奇荒降臨後,年嘉禾本以為他會是最先熬不住的那批人,但沒曾想,豐登的身體裡迸發出了一股奇異的生命力,在這乾裂的大地上比誰都更努力地掙扎求生。
就像條蚯蚓一樣。
——他這麼努力地活著,又是圖些啥?
這時,一道白光忽地從天空劃過,年嘉禾抬頭看時,那光已經烈烈灼目如第二個太陽。再眨眼時,光又不見了,只在天上留下一道辣眼的白痕子,緊接著遠處的山坳傳來一聲炸雷般巨響,把年嘉禾從門檻上猛掀倒在地。
他哆嗦著爬起身,望向巨響傳來的方向,只見那邊山坳深處正緩緩嫋出黑煙。
「這……這咋回事?」
天上咋掉了個太陽下來?
他正欲仔細看,只見下面的豐登爬起了身,順著河床朝黑煙飄出的山坳走去,年嘉禾瞬間激出了一背心冷汗,朝弟弟的背影用力喊:「豐登……別去!你個寡貨,別過去!」
可豐登壓根聽不見,丟了魂似的兀自走著,他只得竭力撐起身子,一瘸一拐地追上豐登的背影。
天上的太陽光照下來,他只覺自己紙一樣的身軀被照了個透亮,腳步竟有些輕盈起來了,彷彿稍一踮腳,就能輕飄飄地飛起來一樣,他就這樣跟著豐登,兩人一前一後,一腳深一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