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 吃蘋果的特權 (第5/5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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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分憤怒,將門“砰”地一關。
不是“世界之最”的藝術,完全不是藝術,也不是任何什麼。可是,別人就是願意當藝術家的同謀,他的評語,不知為什麼,每次缺少最關鍵的一句。景蘭的評語,當然也不會讓痕滿足。但是,景蘭以不讓他滿足而保持對他的支配力。為了聽到那關鍵的、過癮的一句,痕永不能離開別人,總被別人拉回到這個世界裡的戲裡。錢的作用更靈驗。收草蓆的人給的錢,一開始發揮了相當於“世界之最”的評語的效果,給痕一定的滿足,竟能讓他停止“吹噓自己的編織技術”。錢,看來,是比任何視線評語更可靠的承認。它無言地保證痕做的東西在這個世界裡有價值,至少有交換價值。他可以拿它去換成大米、煤等東西,來養活作為價值生產者的自己的生命。可是,痕這種滿足還是一種墮落,至少是一種自我欺瞞。因為,他為了相信錢的無言承認,假裝相信自己已經知道只不過是戲的世界。他偷換對手,悄悄地將他的草蓆放進那個世界戲裡,試圖相信作品在其戲裡的存在。但是,不久,他在山上看到作品的末路。
藝術作品畢竟不是大米或者煤,不是那種實實在在的東西。別人不會像需要大米、煤那樣需要它,更坦率地說,別人根本不需要它。人不能需要事先不知是什麼的東西。藝術作品是某種偶然的經驗,或者,有了某種偶然經驗才能說它是藝術作品的那種東西。而且就是偶然碰到那種東西,它不僅不滿足你的慾望,反而激起你隱藏在深處的慾望。太強烈的慾望往往太像陶醉,也就是過剩的滿足,其實,在此過剩的並不是滿足,而是缺乏。在藝術作品面前、在美面前,人感到的不是充足,而是除非自己也去當藝術家以外不能平息的、那麼強烈的、對充足虛空的渴望。如果你要留在這個世界戲裡,當然不需要它。如果你要超出這個世界的戲,還是不需要它。因為,歸根結底,它只不過是別人的作品。就這樣,痕的作品,一個人都沒看,連開啟都沒被開啟,就那麼朽爛下去。
《痕》不是寓言,也不是某一個藝術家的故事。它是所有藝術家的赤裸裸的靈魂的故事。我說的藝術家,當然,跟實際織不織草蓆無關。藝術家是有勇氣凝視虛無的人。因為,凝視虛無就是織作品,織真實的作品,而且,如果藝術追求的是美,除了真實以外,沒有任何別的美。
殘雪的作品是發問。它問你:它存不存在?它是什麼?很可能,它還會問你:“它美不美?’
(資任編輯 韓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