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精神 阮籍之醉 (第4/5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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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就是阮籍了:率真而又自律,率性而又謹慎。這樣的人,心裡面是會鬱結成疙瘩的。因此有人認為,阮籍酩酊大醉,就是為了用酒來澆那心中塊壘。[39]
他的哭,也如此。
阮籍一生,應該哭過多次。某個非親非故素不相識的女孩子死了,他也前往痛哭一場。原因,據說僅僅因為那姑娘才貌雙全,卻未嫁而亡。這確實是很不幸的人生。以阮籍之詩人氣質和哲人敏感,不能不為之慟哭。
但,他更可能是哭自己。想想阮籍這輩子,跟那女孩在本質上又有什麼區別?他的人生價值當真實現了嗎?他那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詩,有多少人看得懂呢?他為司馬昭寫的勸進表,會是自己想說的心裡話嗎?
難怪阮籍要跟劉伶一樣,駕一輛車攜一壺酒漫無目的到處亂走。不同之處在於,劉伶吩咐“死便埋我”,阮籍卻一定要走到路盡頭,再慟哭而返。[40]
沒人能夠確切知道他們的想法。也許,劉伶已經清楚地意識到,無論一生一世如何度過,最後終歸於死。那又何妨走到哪裡算哪裡,死到哪兒埋哪兒?同樣,人生既然並無意義,那又何妨想怎麼活就怎麼活?
所以劉伶之狂甚於阮籍。有一次朋友去看他,卻發現他全身赤裸一絲不掛地坐在那裡。朋友們大為怪異,劉伶卻很坦然。他滿不在乎地說:天地就是我的房屋,房屋就是我的衣服,諸位為什麼要走進我的褲子裡來?[41]
這實在要算是瘋話。
其實劉伶並不瘋癲。他的心裡比誰都明白,也很愛惜自己的生命。一次酒後與人發生口角,對方捲起袖子就要動手,瘦瘦小小的劉伶馬上讓步。他的說法是:我這幾根雞肋恐怕不值得安放您那尊貴的拳頭。
對方當然一笑了之。
實際上這也是劉伶的處世之道。對司馬政權,他不像嵇康那樣公開對抗,也不像阮籍那樣委曲求全,而是在被招聘時大談虛無,讓執政者覺得自己百無一用。所以劉伶最後的的結局,竟是壽終正寢。[42]
阮籍卻一直處於痛苦的掙扎之中。據說他在觀看劉邦與項羽的楚漢戰場時,曾說過一句名言:時無英雄,使豎子成名。可見他是認為要有英雄的,也希望能為那沒有英雄的時世找到一條出路。他的途窮而哭,則因為發現上下求索的結果,是仍不知道路在哪裡。[43]
我們也不知道。
但可以肯定,不會在陶淵明的田園裡。
[25]見《世說新語·任誕》劉